尘夜铃 第175章

凌峰的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寒冰中的一丝微火。

极其艰难地从那片仿若宛凝怀抱的极致温暖中挣扎着，撕开一道缝隙，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帘。

然而，温暖只是表象，苏醒带来的便是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

元婴彻底消解、道基完全崩塌所带来的本源之伤，如同亿万把钝刀。

无时无刻不在缓慢而残忍地切割、侵蚀着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

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酷刑。

在这无边的痛苦中，他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在意识彻底沉沦前，再见一见愫雪，再看看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的小江…

嗯？

愫雪…小江…？

她们的影像，怎么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原来…被姬前辈以无上秘法封禁后，还会做如此逼真的梦吗？

是了，定是执念太深，连寂灭状态都无法完全磨灭…

一滴混浊的、承载了太多痛苦与遗憾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这位曾经叱咤云州、守护一方的城主眼角滑落，滚烫地灼烧着他冰冷的面颊。

“父亲！”一个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坚强的声音响起。

“凌伯伯！”另一个清脆的声音紧随其后，充满了焦急与关切。

诶？这梦…竟然还有声音？好真实的梦啊…

凌峰的意识太过混沌、涣散，如同破碎的镜片，根本无法有效地组织思维，做出清晰的回应。

他只能模糊地感知到两个熟悉的气息靠近，却无法分辨这是真实的回归，还是寂灭前最后的幻象。

“父亲！”

凌愫雪强忍着决堤的泪水，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凌峰那只冰凉而无力的大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与力量传递过去，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我…我虽然现在还无法完全相信、完全理解当初的一切！但我发誓！

我定会和尘夜一起，将那天缺秘法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将背后的黑手揪出来！您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我！”

“还有我！”

江心弈也红着眼圈，握紧了小拳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恨意。

“我也会尽全力帮助尘夜，和愫雪姐姐一起！把散布这个畜生不如的秘法的混蛋找出来，让他付出代价！凌伯伯，您要好好的…”

这梦…似乎…还不错…

能听到她们的声音，感受到她们的关心…

哪怕只是幻象，也足以慰藉这残破的灵魂了…

“愫雪…小江…”

凌峰涣散的目光似乎想要聚焦，却最终失败。

只能凭着本能，用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听清的气音，喃喃地吐露出心底最深的思念，

“我…想你们了…”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脸上竟浮现出一抹释然与欣慰的极淡笑意。

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父亲！\/凌伯伯！”

凌愫雪和江心弈听到这宛若遗言般的呢喃，只觉得心如刀割，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狠狠贯穿，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姬香香目光一凝，低喝一声：“收！”

她眉心的凤凰印记瞬间光芒大盛。

同时引动凌峰眉心那枚较小的印记共鸣。

之前被小心翼翼抽离出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金红色涅盘真意，如同受到召唤的归巢乳燕，开始飞速倒流，重新灌注回凌峰那近乎枯竭的体内。

凌峰那惨白如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润，仿佛冬日的残阳投下最后一缕暖光。

更令人心酸的是，他的嘴角，竟也浮现出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仿佛了却心愿后的平和笑意。

姬香香不敢有丝毫耽搁，单手疾点，打出一道道玄奥繁复的赤金法印。

如同织就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些回流的不朽涅盘真意牢牢封存在凌峰的心脉与识海最深处，稳固住这摇摇欲坠的生机火种。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五指虚拢，指尖灵光流转，仿佛在揉搓着虚空中的法则线条。

片刻间，一枚约莫鸽卵大小、通体浑圆、色泽金红、内部仿佛有液态火焰缓缓流动的琥珀状灵气元晶，在她掌心凝聚成形，散发出温暖而神圣的气息。

“去！”

姬香香凌然一声轻叱，将那枚蕴含着精纯涅盘本源的金红色“琥珀”屈指弹向凌峰。

“琥珀”在触及凌峰身体的瞬间，便如同暖阳下的冰雪般融化开来。

化作一股粘稠而温暖的金红色流光，迅速将凌峰全身包裹、浸润。

最终形成一个更加凝实、更加璀璨的椭圆形光茧，将他彻底封存其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神魂本源消散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

姬香香做完这一切，才微微舒了口气，语气凝重地对两女解释道。

“当初自散元婴时，他确实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是抱着必死之志。

如今单靠《凤凰涅盘术》已然不足以维系其生机不灭，必须辅以这枚‘凤栖琥珀’共同封存。”

她转身，看向神色悲戚的凌愫雪和江心弈，交代道：

“现在，我就要正式开始闭关，冲击渡劫境第一重天劫。

期间，凌峰我会放置在闭关静室最核心的灵眼之处温养。

此次闭关需要多久，连我自己也无法预估，你们好自为之，勤加修炼。”

说罢，她屈指一弹，两道流光分别没入江心弈和凌愫雪的眉心。

“我已将你们二人直至化婴境九层巅峰的修炼路径详细规划完毕。

其中也包括了部分关键资源的获取方式与推荐历练地点。

切记，不要妄想打着我的名号去随意索取资源，我已提前打好招呼，设置了禁制。

唯有当你们修为达到相应阶段，指引才会自动解封。”

她看着两女，眼神示意若有疑问，趁现在快问。

凌愫雪和江心弈相互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悲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凌愫雪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盼：

“姬…前辈？我…我也可以算是您的弟子吗？”

她希望能得到一个名分，或许能借此获得更多帮助。

姬香香瞥了她一眼，回答得直接而现实：

“不是。只是我实在不放心小江一个人在外面乱冲乱撞，有你在旁边，以你的沉稳和心智，至少能拉住她一点，免得这丫头吃亏上当。”

凌愫雪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最大的诉求：

“那…姬前辈，我能否暂时不按规划修炼，先去寻找尘夜，与他汇合，一同调查这天缺秘法之事？”

她紧张地看着姬香香，生怕被拒绝。

“不行！”姬香香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除了前往我给你们划定的特定历练地点获取必要资源外，在拥有足够自保实力前，不允许踏出万宝阁总阁势力范围一步！”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如今云州城毁灭的真相未明，那秘法控制修士的具体手段、妖魔的真正来源等等，我们都一概不知。

连我身为万宝阁三阁主，对此都知之甚少，其背后水之深可想而知。

我绝不允许你随意去冒险！

更别提，你若一去，小江这丫头肯定不管不顾地要跟着你！”

说完，她狠狠瞪了在一旁眼神飘忽的江心弈一眼。

江心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目光看向别处，但随即又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眼睛一亮，连忙道：

“师尊！那我们能不能把尘夜接回来呀？他一个人在外面调查，无依无靠的，肯定很危险啊！”

凌愫雪也立刻反应过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恳求：

“没错！姬前辈，我恳求您允许我们，将尘夜接回万宝阁总阁。

只要他回来，我一定会好好看住他，引导他安心在此修炼，绝不会让他出去惹是生非！”

两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齐齐望向姬香香，等待着她的首肯。

然而，面对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请求，姬香香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初自己那道神识化身，在试图探查尘夜秘密时，被那道无法形容、无法抗衡的恐怖背影随手震散的情景…

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无上威严，至今想起，仍让她心有余悸。

那个小子…身上牵扯的因果，恐怕远比什么天缺秘法要恐怖得多…

“…他…”

姬香香沉默了半晌，才有些别扭地、斟酌着字句说道。

“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尝试…将他接回…”

凌愫雪和江心弈闻言，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情况？！

师尊\/姬前辈您恢复正常啊！

您平时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这反而让我们心里更没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