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那根“软钉子”,像一根细小的骨刺,扎在林晓梦新官上任的兴奋与干劲上,不致命,却持续散发着令人烦躁的隐痛。排班的绞尽脑汁,明星事件的舆论压力,再加上李哥这种阴柔的抵抗,让她初尝管理职位的苦涩。她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空白的值班记录本,感觉那些曾经清晰的流程和规定,在面对活生生、有自己意志和情绪的“人”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专注于“事”本身,而忽略了什么更关键的东西。
这种迷茫与疲惫交织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她试图更严格地要求,却换来更隐晦的抵触;她想放低姿态沟通,又担心失去应有的权威。就在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迷雾中摸索,找不到方向时,那个如同幽影般存在的男人,再次不期而至。
那是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客流相对稀疏。林晓梦完成了一轮巡查,正站在站厅一角,望着川流不息却井然有序的人群发呆,脑海里还在反复咀嚼着如何破解李哥那道难题。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递到了她眼前。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撞进了陈默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他今天穿着休闲些的深色外套,少了几分工作中的锐利,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平和?
“看你站了很久。”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喝点东西。”
林晓梦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咖啡,纸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一丝她心头的寒意。“谢谢……陈先生。”她注意到他手中也拿着一杯同样的咖啡。
“工作还适应吗?”陈默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目光随意地扫过站厅,像是随口问起,语气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
这个问题,若是别人问起,林晓梦或许会习惯性地回答“还好”、“正在适应”。但不知为何,面对陈默,面对他那种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从不施加压力的目光,她心中那根紧绷的、试图维持体面的弦,悄然松弛了下来。
她捧着温热的咖啡,低下头,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微微晃动,一丝苦涩而真实的情绪涌上喉头。
“有点……难。”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很多事情,和想象中不一样。规定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有时候,按规矩办事,反而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和阻力。”她没有具体提李哥的名字,但话语里的困惑与挫败感,已然流露无遗。
她简单描述了遇到的困境——想要推行更规范的管理,却遭遇了基于“惯例”和“资历”的软性抵抗;想要提高效率,却不得不平衡各种人情和突发状况。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陷入泥沼的旅人,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
陈默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评判的神色。他只是偶尔啜一口咖啡,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前方,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林晓梦说完,空气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站厅广播轻柔的背景音在流淌。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现成的答案,只有一个简单却沉重的问题:
“你认为,管理的核心,是管‘事’,还是管‘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林晓梦脑海中纠缠多日的迷雾!
管‘事’,还是管‘人’?
这两个词,如同两把钥匙,悬停在她混沌的思绪前。
她一直以来,似乎都在不自觉地侧重于“管事”。她研究排班逻辑,优化检查流程,规范记录表格,关注设备状态……她努力地想将一切纳入清晰、高效的轨道,用制度和规则来确保运转。这本身并没有错。
但她忽略了,或者说是低估了“管人”的复杂性和重要性。李哥抵触的,真的是那张新表格本身吗?不是。他抵触的是她这个“新班长”带来的改变,是他被挑战的权威和固有的舒适区。其他同事观望的,不仅仅是她的业务能力,更是她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如何展现一个领导者应有的气度与智慧。
管理的对象,归根结底是“人”。事情是由人来做的,规则是由人来执行的。如果不能理解人、影响人、调动人,再完美的制度和流程,也可能在人的消极执行或暗中抵制下形同虚设。
陈默没有给她任何具体的建议,没有告诉她该如何对付李哥,没有指点她如何排班更能收服人心。他只是抛出了这个最根本、也最核心的问题,迫使她跳出具体事务的泥潭,从更高的维度来审视自己的角色和困境。
林晓梦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咖啡渐渐失去了温度。她回想起自己之前的做法:发现问题(记录不规范)→ 下达指令(要求李哥整理)→ 遇到阻力(拖延、借口)→ 感到挫败。这完全是一个“管事”的逻辑链条。
她是不是应该先了解李哥为何如此抵触?是觉得新要求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是感觉权威受到了挑衅?还是单纯对她个人不服气?她是否尝试过与他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了解他的想法和顾虑?她是否考虑过,在推动改变时,如何减少阻力,甚至将潜在的反对者转化为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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