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噬星者 第40章 静滞庭院

“角鹰”运输船如同穿过一层粘稠而冰冷的油膜，挣扎着驶入了那片被未知信号标记的亚空间“平静区域”。舷窗外疯狂扭曲的色彩与刺耳的尖啸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令人不安的宁静。

这里并非虚空，而是一片被朦胧灰雾笼罩的奇异领域。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无尽的、缓缓流动的雾气，偶尔能瞥见雾气深处悬浮着一些巨大而规则的几何体阴影——立方体、金字塔、不断延伸的螺旋线——它们沉默地矗立着，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反射不出任何光线，仿佛吞噬了一切观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混合着臭氧、古老尘埃和某种……类似于“静滞力场”启动时的特殊电离味道。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也极其缓慢，甚至趋于停滞，连“角鹰”引擎的轰鸣声传出去后都变得低沉、拖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吸收。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一直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亚空间低语，在这里也彻底消失了。不是被隔绝，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这种绝对的“静”，比外界的疯狂更让人感到压抑和渺小。

“盖勒力场稳定。外部能量读数……近乎为零。物理常数出现轻微偏离。”沃特斯-7报告着异常数据，他的电子眼警惕地扫描着四周的灰雾，“未检测到任何生命信号或已知能量源。信号源……似乎来自雾霭深处。”

卡修斯透过观察窗，凝视着那片吞噬光线的灰雾。“保持警惕，缓慢前进，跟随信号。”

“角鹰”如同在浓稠的液体中航行，推进器只能提供缓慢的动力。他们穿过一片片悬浮的几何体阴影，这些结构庞大得超乎想象，有些甚至堪比小型星球，其表面没有任何接口、窗户或标识，只有绝对的平滑与沉默。

行进了不知多久（在这里，时间感已经彻底混乱），前方的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一个更加庞大的阴影轮廓逐渐显现——那并非几何体，而是一个由无数巨大、苍白的石质廊柱和拱顶构成的、仿佛无限延伸的庭院的残骸。

庭院的风格古老而怪异，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文明。石柱上雕刻着抽象的生物形态和复杂的能量回路图案，有些类似“统御者”符号的变体，但更加繁复、古老。许多廊柱已经断裂、倒塌，巨大的石板悬浮在雾气中，仿佛凝固在时间停止的瞬间。

而在庭院的中央，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圆形广场。广场的地面由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黑色石材铺就，上面镶嵌着无数细微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的银色光点，构成一幅缓慢变幻的、无法理解的星图。

信号源，就指向这个广场的中心。

“角鹰”小心翼翼地靠近，最终悬停在广场边缘的上空。从这里俯瞰，更能感受到这片庭院的宏伟与死寂。

“我下去看看。”凯尔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苏醒，站在了驾驶舱门口。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异色的瞳孔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穿透舷窗，直视那片古老的庭院。他体内那股因亚空间刺激而短暂爆发的力量已经平息，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地方与他，与他体内的“统御”之力，存在着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我和你一起去。”卡修斯说道。他不放心让凯尔独自行动，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

最终，由凯尔、卡修斯、拉格纳和科沃斯组成的小队离开了“角鹰”，利用喷气背包缓缓降落在那个黑色的广场上。沃特斯-7和博杜安留在船上警戒。

脚踩在黑色的石面上，传来一种冰冷的、仿佛能汲取热量的触感。广场上那些银色的光点近看更加璀璨，它们并非镶嵌，而是悬浮在石材表面之下，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虫，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动。

凯尔径直走向广场中心。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矗立着一个低矮的、同样由黑色石材打造的圆形平台。平台上，放置着三件物品：

左边，是一个悬浮着的、不断缓慢旋转的暗金色罗盘，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生灭的符文构成，指向雾气中某个不确定的方位。

中间，是一本摊开的、由某种未知皮革和金属线装订而成的厚重典籍。书页并非纸张，而是某种柔韧的晶体薄片，上面流动着散发着微光的文字和图案，那些文字与“统御者”的符号体系同源，但更加古老。

右边，则是一个空置的基座，基座的形状恰好与凯尔手中那块来自“升华之径”的黑色石板，以及他脑海中“统御者”符号的轮廓完美契合。

“就是这里……”凯尔低语，他能感觉到手中的黑色石板正在微微发烫，与那个空置的基座产生着强烈的呼应。

他走上前，没有犹豫，将黑色石板轻轻放在了那个空置的基座上。

嗡……

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嗡鸣，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被惊醒，从广场的地下深处传来。整个庭院，不，是整个静滞领域，都随之轻轻一震！

平台上，那本厚重典籍无风自动，书页快速翻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上面的光芒文字变得清晰，投射到空中，形成一幅动态的、由星图、基因链和能量回路交织而成的复杂图谱。

而那暗金色罗盘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其上的符文指针疯狂闪烁，最终稳定下来，指向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明确的方位——那方向穿透灰雾，仿佛指向亚空间的更深处，或者……某个超脱于亚空间之外的领域。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而古老的意识流，如同解封的洪流，顺着基座涌入黑色石板，再通过石板与凯尔的联系，涌入他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知识或记忆的灌输，而是一段……记录，一段来自某个古老观察者的、关于“起源”与“分歧”的冰冷叙述——

……始于追寻，终于偏执。

……吾等探寻生命之终极形态，渴望超越形态之桎梏，达至万物归一之‘统御’境。然，道分两途。

……一者，求‘包容’与‘调和’，纳万力于一体，存异而求同，循渐进之‘升华’，此乃‘升华之径’所循。

……一者，趋‘纯粹’与‘掌控’，摒除一切‘杂质’与‘变数’，塑绝对之‘完美’，行激进之‘收割’，此乃‘寂静之歌’所奉。

……分歧不可调和，内战终至。‘升华’一脉凋零隐匿，‘收割’一脉肆虐星海……

……此‘静滞庭院’，乃最终分歧前，‘观察者’所立之碑，记录起源，亦警示后来者……

……罗盘指向‘升华’残存之火种，亦可能是最后之希望……典籍承载过往之智慧与教训……

……后来者，汝既承‘调和’之印记，当知前路艰险，‘收割’之目光从未远离……选择，在汝手中……

信息流戛然而止。

凯尔踉跄一步，扶住平台才稳住身形。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包容”与“纯粹”、“升华”与“收割”、“观察者”与“寂静之歌”这些词汇。他终于明白了，“统御者”并非一个统一的整体，而是在追寻终极道路上的产生了致命分歧的两个派系！而泽雷斯收割者，正是那信奉“纯粹”与“收割”的“寂静之歌”派系的爪牙！

他们追猎一切与“统御”相关的事物，并非为了掠夺，而是为了“净化”，为了抹除任何不符合他们“纯粹进化”蓝图的存在，包括他这个意外诞生的、走“调和”路线的“异变体”！

“你看到了什么？”卡修斯注意到凯尔的异常，沉声问道。

凯尔深吸一口气，将刚才获得的信息简要告知了众人。

“‘寂静之歌’……‘收割’……”拉格纳咀嚼着这些词汇，狼一般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所以那些绿色的杂碎，是另一伙更偏执的疯子派来的？”

“看来是的。”卡修斯脸色凝重，“而且，它们的力量和意志，远超我们之前的想象。”他看向平台上那指向明确的金色罗盘和散发着智慧光芒的典籍，“那么，这个‘观察者’留下的指引，我们是否要遵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凯尔。

凯尔看着那指向未知的罗盘，又看了看记载着古老智慧与教训的典籍。他知道，跟随罗盘的指引，意味着将直面“寂静之歌”的威胁，去寻找那可能早已熄灭的“升华”火种。而留在这里，或者返回帝国，固然能暂时安全，但“寂静之歌”的追猎不会停止，他体内的力量冲突也需要真正的解决之道。

更重要的是，那股源自“统御”本质的、对“调和”与“升华”的渴望，驱动着他，无法回头。

“我们没有退路。”凯尔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他伸手取下了那本厚重的典籍，典籍在他手中化为一道流光，融入他的身体，与他获得的知识融为一体。他又看向那暗金色罗盘，罗盘微微颤动，仿佛在催促。

“罗盘指向的，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毁灭。但留在这里，只有永恒的静滞与逃避。”凯尔抬起头，异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我选择前进。去找到‘升华’的残火，去面对‘寂静之歌’。这不仅是我的道路，也可能……是终结这场跨越古老分歧的追猎的唯一途径。”

他看向卡修斯和其他死亡守望战士：“这不再是死亡守望的任务，这是我的道路。你们可以选择离开，返回帝国，将这里的一切上报。”

卡修斯沉默了片刻，血红色的目镜与凯尔对视。最终，他缓缓开口道：“死亡守望的职责，是监视和对抗一切威胁帝国与人类的异形与异端。‘寂静之歌’及其爪牙泽雷斯，无疑是巨大的威胁。而你，凯尔·法伦，既是潜在的威胁，也是目前唯一能指引我们了解并可能对抗这个威胁的‘合作者’。”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所以，死亡守望，将继续履行我们的职责。我们跟你一起去。监视你，协助你，并在必要时……为了帝皇与人类，做出应有的抉择。”

拉格纳咧嘴一笑：“早该这么说了！在这鬼地方憋屈够了，正好去找那些绿色疯子算账！”

博杜安和科沃斯（通过通讯频道）也表示了同意。

暂时的同盟，在这片古老的静滞庭院中，变得更加牢固，也更加……目标明确。

凯尔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悬浮的暗金色罗盘。罗盘入手温热，指针坚定地指向灰雾深处的某个方向。

“那么，出发吧。”

“角鹰”运输船再次启动，跟随着罗盘的指引，缓缓驶离了这片记录着古老起源与分歧的静滞庭院，重新投入外面那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亚空间波涛之中。

这一次，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寻找“升华”的火种，直面“寂静之歌”的威胁。

而凯尔的统御之路，也终于与一段跨越万古的文明恩怨紧密交织，迈向更加未知、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