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名剑录 第58章 逆脉生死剑

藏经阁，作为剑阁外院传承重地，平日里便是弟子流连之所，此刻更因评定大会的结果而吸引了众多目光。当林无锋手持那枚温润玉简，走向这座巍峨古建筑时，沿途遇到的弟子无不投来羡慕、敬畏乃至复杂的目光。

阁楼入口，一位须发皆白、气息如古井无波的老者闭目盘坐，正是藏经阁的守阁长老。林无锋上前，恭敬地双手奉上玉简。老者眼皮未抬，枯瘦的手指在玉简上轻轻一拂，玉简顿时泛起一层清辉，映照出内院特使长老独有的印记。

“甲等上品，可入顶楼三日。”守阁长老声音沙哑，如同金石摩擦，“规矩汝应知晓，顶楼所藏，非比寻常，不得抄录，不得外传，全凭个人机缘与悟性。三日一到，无论收获如何，即刻离开。”

“弟子明白，谨遵长老教诲。”林无锋躬身行礼。

老者微微颔首，袖袍一挥，身后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股沧桑而浩瀚的气息隐隐透出。林无锋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

一步跨入，景象骤变。门外是喧闹的广场，门内却是一片绝对的寂静。一条盘旋向上的木质楼梯通向幽暗的上方，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和淡淡灵木的混合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流速都变得缓慢。

林无锋拾级而上，脚步落在古老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能感觉到，越往上，周围空间隐隐传来的压力越大，似乎有无形的阵法守护。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一扇紧闭的、刻满玄奥符文的青铜大门前时，周身剑元都自发地微微流转，以抵抗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

青铜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顶楼的景象映入眼帘。

与楼下数层书架林立的格局不同，顶楼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陈设也极为简洁。没有成排的书架，只有寥寥十余个古朴的石台或玉案，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每个石台或玉案之上，都悬浮着一团柔和的光晕，光晕之中，或是一枚晶莹的玉简，或是一卷非金非帛的暗色卷轴，或是一块蕴含道韵的奇异骨片，甚至还有一柄柄缩小了无数倍、却灵性十足的虚幻剑影。

这里收藏的，并非具体的功法文字，而是剑阁外院传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根本传承意念！是历代先贤将自身对剑道的至高感悟，以特殊手段封存于此的“意”之结晶！

林无锋心头震动，他知道，这才是外院真正的底蕴所在。楼下那些典籍是基础，是枝叶，而这里的传承意念，才是根源！

他收敛心神，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光团。每一团光晕都散发着独特的气息，或凌厉无匹，或厚重如山，或缥缈难测，或生机勃勃。

他首先走向距离最近的一个石台，光晕中是一枚紫色玉简，神识微微探入，一股狂暴炽烈的意念便冲击而来——《焚天剑诀》，引地火天雷之力，剑出如劫，焚尽万物。威力极大，但修炼条件苛刻，需身具火雷灵根，且对心性要求极高，易坠魔道。林无锋微微摇头，此诀虽强，但与他的路数不甚相合。

他又走向另一个玉案，上面悬浮着一卷暗金色卷轴，神识接触，一股皇霸天下的剑意弥漫开来——《皇极惊世剑》，乃昔年一位人间帝王所创，剑势堂皇正大，以势压人，修炼需有帝王心术或与之契合的命格。林无锋出身微末，对此道并无感触。

接连探查了几个光团，皆是威力惊人的剑诀或秘法，但要么属性不合，要么修炼条件苛刻，要么与林无锋自身感悟的“极致锋锐”之道有所偏差。

他并不气馁，深知顶尖传承讲究缘分，强求不得。他闭上双眼，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运转《心眼术》，用心去感受整个顶楼空间流淌的“意”。

渐渐地，他排除掉那些气息过于霸道、属性鲜明、或感觉虚浮的意念，将心神沉静下来，如同在坠星湖畔感悟霞光时一般，去寻找那份与自身剑心最为契合的共鸣。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日时间很快过去。林无锋如同老僧入定，站在顶楼中央，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他的心神忽然被角落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石台所吸引。那个石台上悬浮的光晕异常黯淡，甚至比其他光团要小上一圈，颜色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光晕之中，并非玉简卷轴，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的暗红色碎片！碎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凶戾、死寂之气弥漫出来，让人望而生畏。

林无锋的《心眼术》敏锐地捕捉到，这股凶戾死寂之气的核心，竟然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又无比坚韧的“向死而生”的磅礴生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剑意！

他缓步走近，越是靠近，那股凶戾之气越是明显，甚至引动他体内的剑元都微微躁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接触那暗红色的光晕。

“轰！”

一股凶悍霸道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林无锋的识海！无数纷乱的画面碎片闪过：血海滔天、尸骨成山、经脉寸断、神魂欲裂……极致的痛苦与毁灭气息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淹没！与此同时，一道冰冷、决绝、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在他心神深处炸响：

“逆脉生死剑！”

“剑走偏锋，逆脉而行！引煞入体，淬炼死气！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修炼此剑者，九死一生！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气运者不可触碰！慎之！慎之！”

这股意念狂暴无比，充满了毁灭与疯狂，与之前那些堂皇正大或属性鲜明的剑诀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门魔功、一种自残之术！

林无锋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神识如遭重击，连忙收回那缕神识，心有余悸。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传承如此黯淡，气息如此凶戾了。这根本就是一门玩命的剑诀！逆脉而行？引煞入体？这简直是自杀！难怪无人问津。

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个不祥的石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金煞剑种”却突然微微震颤了一下，散发出一种奇异波动。这波动并非抗拒那股凶戾死寂之气，反而带着一种……渴望？一种仿佛遇到了同源力量的吸引？

林无锋脚步一顿，猛然回头，再次看向那块暗红色碎片。金煞剑种，乃先天金煞本源所化，本身就代表了极致的“破灭”与“锋锐”，与“死寂”似乎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而这《逆脉生死剑》的“向死而生”，岂不也是一种在极致毁灭中寻求新生、淬炼出更强大力量的途径？

他回想起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多少次濒临绝境，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挣扎，不正是靠着那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才挺过来的吗？矿坑血战、队友陨落、邪修阴谋……哪一次不是向死而生？他的剑道，本就是于微末中崛起，于绝境中磨锋！

这门常人畏之如虎、视若邪魔的《逆脉生死剑》，其核心的“向死而生”理念，竟隐隐与他的人生轨迹和剑心感悟不谋而合！

“厉害的剑诀，都是向死而生的……”林无锋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然。别人不敢练，是畏惧其中的凶险。但他林无锋，一路走来，何曾惧过凶险？富贵险中求，剑道亦是如此！想要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就必须付出超越常人的代价！

而且，他有“金煞剑种”这等先天本源之物护持神魂，或许能增加一丝成功的几率？这或许就是他的机缘！

想到这里，林无锋不再犹豫，眼中惧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再次盘膝坐在那暗红色石台前，凝神静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毅然将神识再次探出，这一次，是全身心地投入，去接纳、去感悟那狂暴凶戾的《逆脉生死剑》传承！

“轰！”

更加汹涌的意念洪流冲入识海，伴随着经脉逆转、煞气噬体的恐怖模拟痛楚。林无锋紧守灵台一丝清明，以《星辰观想法》稳固心神，以自身对“向死而生”的理解去化解其中的毁灭意志，同时引导金煞剑种散发出一丝本源道韵，去中和、去适应那股死寂之气。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危险的过程，稍有不慎，便是神识受损，甚至走火入魔的下场。但林无锋心志何其坚定，硬是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一丝冥冥中的契合，在这狂暴的传承意念中稳住了脚跟，开始艰难地吸收、理解其中蕴含的剑道至理。

顶楼无日月，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当守阁长老那苍老的声音直接在林无锋心神中响起时，他才从那种与毁灭意志抗争、同时又不断吸收剑理的状态中缓缓醒来。睁开双眼，眸中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红之色，随即隐去，恢复清明。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却异常亢奋。

虽然只是初步接纳了《逆脉生死剑》的传承意念，距离真正修炼还差得远，甚至连入门都谈不上，但他已经抓住了其核心精髓——“逆脉”、“引煞”、“死中生”！并且，他隐隐感觉，这门剑诀若能练成，其威力恐怕远超寻常剑诀，而且极其适合在生死搏杀中爆发！这无疑为他即将到来的内院选拔“天梯之路”，增添了一张极为凶险却又可能逆转局面的底牌！

他站起身，对着那块暗红色碎片郑重一礼。这门剑诀选择了他，或许也是一种宿命。

走出藏经阁大门，阳光有些刺眼。守阁长老依旧闭目盘坐，但在林无锋经过时，他那一直紧闭的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讶异之色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古井无波。

林无锋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受着体内剑元那似乎变得更加凝练、甚至带上一丝极微弱的锐利死寂之意，心中对未来的挑战，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决然。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细细体味这番凶险的收获，一位早已等候在外的执事便迎了上来，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肃然：

“林师弟，三日已过。院主大人有请，已在‘剑心殿’等候多时。”

林无锋心中一凛。三日参悟之期结束，院长召见之时已到。他不知道这次召见所为何事，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与他在历战部的表现，乃至那深藏于暗处的线索有关。

整理了一下衣衫，林无锋目光恢复平静，对执事点头道：“有劳前辈带路。”

他跟着执事，再次向着那座象征着外院权力核心的“剑心殿”走去。藏经阁的收获让他心中多了一张危险的底牌，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