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了。那间承载了关乎两个宇宙命运重大决定的会议室,其沉重的气密门在身后缓缓合拢,仿佛将刚才的紧张博弈与沉重责任暂时封存。走廊上,由精金和岩石构成的墙壁散发着冰冷的、属于战舰本身的气息,镶嵌其间的莹莹发光条勾勒出通道的轮廓,也映照出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队伍并未像往常那样保持紧凑的队形。陈宇和英德里克走在稍前,两人低声交换着意见,眉头紧锁,显然仍在消化刚刚达成的、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协议。叶平和维尔跟在后面,年轻的脸上混合着参与历史的兴奋与对未知前路的忧虑。STC的机械贤者化身无声地滑行,其金属足部与地板接触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微声响,仿佛一个移动的、绝对理性的注脚。
而佩图拉博,则刻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他高大的身躯在宽阔的走廊中也显得有些逼仄,那身深灰色的动力甲上,以往冰冷坚硬的线条,此刻仿佛也因内部承载的剧烈情感而微微扭曲。他那张惯常如同花岗岩般冷硬、缺乏表情的面容上,此刻正翻涌着肉眼可见的焦躁与挣扎。灰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平日的计算与规划,而是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激烈交战,搅动起灵魂深处的风暴。
一边,是万年积怨凝结成的、厚重而冰冷的冰壳。是被帝皇遗弃(在他视角中)、被帝国官方记录抹除、被自己的基因子嗣(在不知情下)遗忘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刺痛。是对那个将他视为工具而非子嗣的父亲,以及对那个庞大、僵化、充满他不屑的宗教狂热的帝国的复杂难明的怨恨。理智的冰冷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奥林匹亚,那个世界已经抛弃了你,他们不再记得钢铁之主,不再需要你的规划与秩序。你何必为了一个遗忘你的世界,再次投身于那令人作呕的、毫无美感可言的、纯粹毁灭的血肉战场?去面对那些名为泰伦的、吞噬一切的怪物?这不符合逻辑,不符合效率,更不符合你佩图拉博的行事准则!
但另一边,一种更深层、更本源的力量,如同在地壳之下沸腾了千万年的灼热岩浆,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猛烈冲击着这层由怨愤和理智构筑的冰壳。那是基因原体与生俱来的、铭刻在每一个碱基对深处的、守护人类疆土与子民的天职。那是即便被遗忘、被放逐,也无法彻底磨灭的、对“家园”二字近乎本能的眷恋与守护欲。是目睹那些曾被他视为子民(尽管他们已不记得他)的凡人,正在遭受来自群星之外的、彻底毁灭的威胁时,从灵魂最底层升腾起的、无法坐视不管的咆哮!林江那句“或许能扭转一些东西”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此刻正激起一圈圈扩大的涟漪。难道他要像那个过去的自己一样,在荷鲁斯叛乱的关键时刻,因个人的愤怒与失望而做出错误的选择,最终龟缩于冰冷的算计和永恒的悔恨之中,坐视又一个世界、又一个“家园”的沦陷?历史难道要再次重演?!
不! 一个源自他血脉源头、源自他作为“建造者”与“守护者”本质的怒吼,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压过了所有理智的权衡与怨恨的低语。奥林匹亚,是我的! 它的高耸城墙由我亲手设计蓝图,它的高效运转秩序由我亲自奠定基石!纵使它因命运的捉弄而遗忘了我,纵使我曾因它的“背叛”而犯下过错,也绝对轮不到那些来自群星之外、只知吞噬与毁灭的丑陋虫豸来践踏!那是我的造物!我的责任!
“咔吧!” 一声沉闷的、如同岩石碎裂般的爆响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传出,那是动力甲手套的指关节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的呻吟。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挣扎、彷徨、犹豫都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炼后的、无比纯粹的决绝钢铁之色。那是一种认清了内心真正渴望,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的眼神。
他不再犹豫,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走廊地板上,发出坚定而急促的声响,快走几步,超越了前面的叶平和维尔,径直来到队伍最前方,拦在了林江和马卡多的面前。他的身躯如同一座突然降临的铁塔,挡住了去路。
“不能再等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奥林匹亚可能正在流淌的鲜血,“我必须立刻返回奥林匹亚!每拖延一秒,都有更多的……我的子民在死去!” 他最终还是用了“我的子民”这个词,尽管出口时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混合着苦涩、愧疚与不容侵犯的占有感的复杂滋味。
林江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冲动的决定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停下脚步,平静地转过身,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佩图拉博,没有赞许,没有反对,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头被困于过往囚笼的雄狮终会挣脱锁链。
马卡多则微微蹙起他那雪白的眉毛,权杖顶端的灵能火焰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而微微摇曳。他理性地提醒道,声音依旧保持着掌印者的沉稳,“佩图拉博原……大人,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家园遭难,心急如焚。但即便我们立刻动用帝国最快的跃迁技术,从我们目前所在的太阳系边缘位置,抵达位于完全未知星域的奥林匹亚,也需要不可忽视的时间。而且,你孤身一人,如何突破泰伦虫族那如同生命天幕般的封锁线,又如何安全抵达行星表面?这并非质疑你的勇武,而是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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