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以及林皓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高烧让他的视线模糊,听觉却变得异常敏感,他能听到棚外那两人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似乎在判断棚内的情况。
终于,那块用来遮挡入口的、破烂不堪的草席被一只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昏暗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轮廓。她头上包着一块深色的旧头巾,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底层百姓特有的、历经磨难后的警惕和审慎。她先是快速地向棚内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蜷缩在角落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林皓身上。
在她身后,露出那个河滩上小女孩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紧张又好奇地往里张望。
老妇人的目光在林皓惨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和腹部那片显眼的、湿漉漉的血色包扎上停留了片刻,眉头紧紧皱起。
“造孽哦……”她又低声念叨了一句,这次带着更明显的怜悯和……一丝烦躁。她显然没料到林皓的伤势如此沉重。
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先回头对小女孩低声吩咐:“囡囡,去坡上看着点,有人过来就学猫叫。”
“哎!”小女孩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脚步声飞快地跑远了。
支开了小女孩,老妇人才重新转向棚内。她动作不算敏捷,却异常稳当地弯腰钻了进来,带来一股淡淡的、烟火和草药混合的气息。
棚内空间狭小,她几乎就站在林皓面前。她没有靠近,只是蹲下身,将一个旧的发白的蓝布包袱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是几个还冒着些许热气的杂粮窝头,一小罐清澈的冷水,还有几株带着泥土的、新鲜的草药,以及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深褐色的药粉。
“吃吧,喝吧。”老妇人语气平淡,没有什么热情,却也没有恶意,更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麻烦事,“草药嚼碎了敷上,这药粉内服,消炎退热的。”
林皓看着眼前这些对他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的东西,喉咙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用尽力气,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感激。
老妇人似乎并不需要他的感谢,只是催促道:“快点,囡囡看不了多久。”
林皓不再犹豫,抓起水罐,贪婪却克制地小口喝起来。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如同甘霖。他又拿起一个窝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甚至顾不上那粗糙的口感刮得嗓子生疼。
老妇人就蹲在旁边默默看着,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吃了点东西,喝了水,林皓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他拿起那几株草药,依言放入口中咀嚼。草药极其苦涩,还带着浓重的土腥味,但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仔细嚼烂后,解开腹部的包扎,将草药的糊状物敷在红肿发热的伤口上。一阵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
然后,他打开那包药粉,倒入口中,用水送服下去。药粉更是苦涩难当,但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虚汗。
老妇人一直看着他的动作,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后生仔,你不是一般人吧?”
林皓心中猛地一紧,警惕地看向她。
老妇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道:“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寻常人受这么重的伤,早该烂死在路边了。你还能爬到这里,身上带着枪伤……老婆子我虽然眼拙,但也看得出,你惹的麻烦不小。”
林皓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妇人。
老妇人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附近不太平,76号的狗腿子前几天还在挨家挨户查问生人。你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直视着林皓:“等你缓过点劲儿,能动了,就赶紧离开。往南走,那边棚户杂,乱得很,容易藏身。往东是码头,查得严。往西……西边是荒地和乱坟岗,死路一条。”
她这是在……给他指路?
林皓看着她,试图从那张布满风霜、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分辨出真正的意图。是纯粹的善意?还是别有用心?
“为什么……帮我?”林皓终于嘶哑着开口问道。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似乎抖动了一下,像是笑了笑,又像是自嘲。“帮?谈不上。顺手的事,就当给囡囡积点阴德,免得她晚上做噩梦。”她的理由和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带着一种底层民众特有的、混合着迷信和实用主义的朴素观念。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东西留给你。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造化。记住,天黑了再挪窝。白天容易撞见人。”
说完,她不再多看林皓一眼,弯腰钻出了棚子,身影很快消失在入口的光亮处。
棚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些食物、水和药品,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丝淡淡的草药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