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内,时间仿佛被拉长。龙占海独眼低垂,盯着脚下被踩实的泥地,脸上横肉不时抽动一下,显示着他内心剧烈的挣扎。他那几个仅存的心腹手下,或蹲或站,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惶恐、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阿土更是紧张地搓着手,不时偷偷看一眼旁边沉默的林皓和赵劲川。
窝棚外,游击队的营地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虽然依旧肃穆,但那种因确凿罪证而激发的同仇敌忾,化为了高效运转的行动力。队员们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低声传递着命令,哨兵的身影在树林间若隐若现,警惕地注视着远方。周明和那名文书已经带着部分文件去了更安全的指挥所,进行紧张的翻译和抄录工作。
一炷香的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很快过去。
雷震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窝棚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看向龙占海:“龙老大,时间到了。是走,是留,给句痛快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龙占海身上。
龙占海缓缓抬起头,独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环视了一圈自己这群残兵败将,又看了看窝棚外那些眼神坚定、纪律严明的游击队员,最后,他的目光与林皓平静的眼神相遇。
他想起运输船爆炸时的惨状,想起兄弟们落入海中垂死挣扎的画面,想起那个金属箱子里记录的、让他这个刀头舔血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的暴行……继续回海上当他的“混江龙”?带着这点人手,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日本人会放过知道他参与了劫掠运输船的他吗?就算能侥幸苟活,以后每当想起这箱子里的东西,他能睡得安稳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破罐破破摔的狠厉,交织在他心头。
他猛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沙哑地开口:“妈的!老子龙占海在海上混了十几年,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干,自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像小鬼子这样,把人不当人,当成劈柴一样烧、当成猪狗一样宰的畜生行径,老子也他娘的看不下去!”
他上前一步,独眼直视雷震:“雷队长!以前是老子有眼不识泰山!这条道,老子跟你走了!不为别的,就为那些被鬼子祸害死的同胞,也为了我那些死在鬼子手里的兄弟,讨个血债血偿!从今天起,我龙占海和我这帮兄弟,听你调遣!但有二心,天打雷劈!”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江湖人的直白和狠劲。他身后的几个海盗,包括阿土在内,似乎都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紧张。松了口气是因为老大做了决定,他们不必再彷徨;紧张是因为前路未知,要融入这群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游击队,绝非易事。
雷震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点了点头:“好!龙老大是条汉子!既然选择留下,那从此就是抗日队伍里的一员!过去的种种,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指挥,遵守纪律!若是违反,军法无情!”
“明白!”龙占海抱了抱拳,算是正式应下。
“阿土,”雷震又看向阿土,“你熟悉海上情况,暂时编入侦察分队,配合他们熟悉周边海域和航道。”
“是!雷队长!”阿土连忙应道,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黑鱼,你们几个,先跟着后勤分队,负责营地警戒和杂务。”雷震对龙占海另外几个手下吩咐道。
安排完龙占海的人,雷震这才看向林皓和赵劲川,语气缓和了些:“林先生,赵兄弟,你们的情况特殊。赵兄弟有伤在身,需要休养。林先生,你对城市和那边的渠道熟悉,我们下一步如何将证据安全送出去,还需要你多出谋划策。”
林皓拱手道:“雷队长客气,分内之事。如今我们同坐一条船,自当竭尽全力。当务之急,是确保证据原件和副本的绝对安全,并制定一个稳妥的转移计划。日军丢失如此重要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疯狂搜寻。我们需要利用他们对陆上情况,尤其是对贵部活动区域的不熟悉,来争取时间。”
“不错。”雷震赞同道,“我已经加派了侦察哨,并且启动了我们在附近几个镇子的眼线,监视日伪军的动向。周明他们正在加紧翻译和抄录,我们会制作多份副本,通过不同渠道,分别送往军区总部,以及……你们认为可靠的,能够将此事公之于众的渠道。”
他刻意强调了“公之于众”,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皓。显然,他对于重庆方面能否毫无保留地利用这些证据打击日军,持保留态度。他更倾向于利用**自身的宣传渠道和国际友人,将此事彻底曝光。
林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沉吟道:“多渠道传递确是稳妥之举。我在上海尚有一些可信的旧关系,或许能通过租界或者国际记者的渠道,将部分关键信息传递出去。但此事风险极大,需要周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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