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还在烧,雪还在下,烟灰混着冰碴子往嘴里钻,像谁把磨刀石碾成了粉,生生往喉咙里塞。)
我踉跄在皇城根下的黑巷里,胸口画筒滚烫,后背却被冰水浸透,走一步,一声,不知是冰裂还是骨裂。柳糖糖架着我左臂,低声咒骂:再晃,血就把画筒泡成墨池了!我咧嘴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喷在雪地上,像撒了一把朱砂。
远处,故宫方向的火光映得夜空发红,消防车的铜铃乱响,和城墙上的更鼓撞在一起,活像催命的丧梆子。我知道,杜老爷虽被拖走,可L&S的杀手还在外头晃荡;更知道,怀里这卷《春山瑞松图》真迹,如今成了北平城里最烫手的山芋——谁接住,谁就得被烫下一层皮。
刚转过西华门角楼,身后一声锐响,瓦片被子弹崩得粉碎。我回头,两条黑影踩着屋脊飞追,脚尖点瓦,快得像掠水燕子,却带着枪火。领头那个,左脸一道疤,正是昨晚被我喷毒血的金发洋人,此刻换了把驳壳枪,枪机大张,火舌追着我脚后跟咬。
柳糖糖骂了句阴魂不散,甩手三枚铁莲子破空而出,两枚被躲过,第三枚正中疤脸肩窝,他身形一滞,却咬牙继续追。我暗叫倒霉:洋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登萍渡水?
再往前,就是西四牌楼商业区,屋脊连绵,像一条冻僵的龙。我掏飞虎爪往远处牌坊一抛,钢丝绷紧,抱着柳糖糖蛮腰,两人腾空滑出十丈。脚刚沾瓦,背后一声,疤脸竟扔出一颗手雷,瓦片被掀得漫天飞,冲击波把我俩掀翻,顺着斜坡滚下屋檐。
我左肩先着地,一声,原本结痂的伤口彻底崩裂,血顺着袖筒滴滴答答在瓦垄上开出一条红线。柳糖糖比我轻,落地时被我垫了一下,没摔狠,却也被碎瓦划破额头,血珠顺着睫毛淌,把半边脸染成胭脂色。
能走?她哑声问。我试抬左臂,骨头没断,只是旧伤撕裂,疼得钻心。我咬牙:话音未落,疤脸已踩着对面屋脊现身,手里换上一支汤姆逊冲锋枪,哒哒哒火舌横扫,瓦片像被镰刀割的麦子,噼里啪啦碎成粉。
我滚地避弹,却听一声怪响,头顶一根主檐椽被子弹啃断,整片屋檐下塌!我脚下一空,身子直坠,幸得右手还攥着飞虎爪,一声钢丝绷紧,把我吊在半空。脚下,是黑漆漆的巷子,五六丈高,掉下去非残即废。
柳糖糖甩出袖剑,斩断一根探出窗棂的晾衣竿,竿上铜盆坠地,声响引得疤脸调枪。她趁机跃下,半空抓住我脚踝,两人重量加一起,飞虎爪钢丝滑出一截,卡在瓦缝,停住。我们像两只吊腊肉,在寒风里打转。
疤脸换弹夹,一声,枪口探出屋檐,火舌追着我们脚打。我抬脚蹬墙,借摆动之力,把柳糖糖甩进旁边二楼窗洞,自己再一荡,摔进一堆破箩筐,肋骨被筐沿硌得差点断。窗洞里,柳糖糖已跟另一名洋人贴身肉搏,袖剑对匕首,叮叮当当火星乱蹦。
我爬起,刚想加入,忽觉背后一紧——有人用枪顶我后脑,沙哑中文:画,给我。我慢慢举手,却猛地侧身,子弹打穿箩筐,我右肘后撞,对方肋骨塌折,一口血喷我后颈。回身一看,是个戴皮帽的华人,怀里掉出一枚铜牌,上头刻着L——原来洋行还雇了本地杀手。
窗外,疤脸换好弹夹,哒哒哒又扫进来,木屑、瓦片、玻璃渣混成风暴。我抱头滚到墙角,掏出仅剩的两颗烟雾丸,往地板一磕,白烟滚滚,盖住整个二楼。柳糖糖趁机跃出窗洞,甩手一枚飞火流星——她自制的信号,一声蹿上半空,炸成一朵血红牡丹。
那是我们事先约定:第二朵烟花起,杜玉笙若还活着,就得带人赶到西华门护城河,替我们截住追兵。可烟花落下,街面除了巡更铜锣,一片死寂——杜玉笙,怕是没熬过来。
我心头一沉,却听远处轰隆隆马达轰鸣,一辆黑色福特T型轿车,亮着昏黄车灯,从西四牌楼方向狂冲过来,车顶绑着一串二踢脚噼里啪啦乱放,像移动的火炮台。驾驶窗探出半只缠纱布的脑袋,右耳只剩一半——杜玉笙!他居然没死,还抢了一辆汽车!
福特车一个甩尾,横在巷口,车顶二踢脚乱炸,火星子噼里啪啦往屋顶窜,吓得疤脸一行抱头找掩体。杜玉笙冲我们吼:上车!我抱着柳糖糖,跳进后座,车门还没关稳,他已一脚油门,撞翻巷口摊贩挑子,一路火花带闪电,朝西直门狂奔。
车后,疤脸驾车紧追,两辆洋车叮叮当当在雪夜街头顶牛,像两条疯狗互咬。杜玉笙单手驾车,另一只手把方向盘打得响,血从耳洞往外冒,滴在雪白衬衣上,像点点寒梅。我吼:你他妈撑得住吗?他咧嘴,笑得比哭难看:三爷,我欠你一只耳朵,得还!
西直门前,护城河桥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杜玉笙猛打方向盘,福特车横着滑上河面,冰层裂出白纹,却奇迹般没塌。追兵车速不减,一声撞断桥栏,车头扎进冰河,前轮沉水,后轮噼里啪啦空转,疤脸半个身子被甩出车窗,撞在冰沿,血染红一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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