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七月初七,鬼节。
您别以为鬼节是七月十五,那是中元节。七月初七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阴阳交泰,鬼门开半边。老话说,这天夜里,地上的鬼比地上的人多。
我选这天动手,就是图个凶。凶日凶时,干凶事儿,能镇得住场子。
天一擦黑,我们仨就动身了。老五背着他那套开锁的家伙什儿,小六揣着弹弓和石灰包,我怀里揣着佛珠和图纸。谁都没说话,闷头走路,只有脚步声在胡同里回荡。
西山离城二十里地,我们租了辆马车,出永定门一路往西。车夫是个闷葫芦,只管甩鞭子,不多嘴。我坐在车厢里,摩挲着那串佛珠,心里头七上八下。
三爷,老五忽然开口,要是今晚回不来...
闭嘴。我打断他,说点吉利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我是说,要是我回不来,我屋里炕席底下有二十块大洋,您帮我寄给我闺女。她在保定,地址我写了纸条。
你自己寄。我没好气,事儿办完了,我带你下馆子,吃涮羊肉。
小六在一旁哧哧笑:五爷,您这是怂了?
怂个屁!老五瞪眼,我这是...这叫什么来着?未雨绸缪。
您那叫瞎操心。小六拍拍胸脯,有三爷在,咱们死不了。三爷是燕子,会飞。
我听着这话,心里却沉甸甸的。燕子飞得再高,也怕枪子儿。今儿晚上,枪子儿可不少。
马车到了西山脚下,我们付了车钱,车夫调头回城。我们三个摸黑上山,沿着土路走了半个时辰,到了那个小村。
村名儿叫「槐树庄」,统共十几户人家,静得像座坟。村口真有棵老槐树,得三人合抱,树冠大得像把伞,月光都透不下来。
我们没敢靠近,蹲在三十步外的玉米地里观察。
这一观察,我的心就凉了半截。
老槐树底下,有新碾的车辙印,深得很,说明车上装的东西不轻。树下扔了俩烟头,我让小六摸回来一个。凑鼻子底下一闻,一股子樱花味儿——日本人专抽的「樱花」牌香烟。
坏了。老五声音发颤,有人比咱们先到。
不是先到。我盯着那树,是早就到了。你看那车辙,至少压了仨时辰。
那怎么办?
我说,让他们先蹚雷。
我们趴在玉米地里,蚊子嗡嗡地围着转。小六不怕咬,可老五细皮嫩肉,不一会儿就挠得满手血。我让他忍着,自己也痒得钻心。
约莫等到子时,村里有了动静。
先是狗叫,然后是马蹄声。一辆马车从村东头驶来,停在老槐树下。车上跳下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西装的中国人,瘦高个儿,戴副金丝眼镜。借着月光,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琉璃厂的白眼镜,大名叫白守仁,专给日本人鉴宝的狗腿子。这人早年在日本留过学,学的考古,回来后就给日本人当眼睛,专门搜罗中国的古董。琉璃厂的买卖人都恨他,背后叫他「白眼狼」。
他身后跟着两个日本兵,穿皮靴,戴钢盔,背上的三八大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一个岁数大些,满脸横肉,挎着军刀,看样子是个军曹。另一个年轻,也就十**岁,娃娃脸,可眼神凶得像狼崽子。
白眼镜下了车,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月光下,我看见了——那是一串佛珠。
但不是我的那串。
我的佛珠在张来顺家炕洞里焐着呢,这串从哪儿来的?
三爷,小六趴在我耳边,他们也有钥匙?
假的。我眯着眼,白眼镜仿的。他想试试点穴的法子,对不对。
果然,白眼镜拿着那串假珠子,在树干上左按右按,嘴里还念念有词。他按了十几下,树干纹丝不动。
军曹不耐烦了,用日语骂了几句。白眼镜点头哈腰,脑门上全是汗。他又试了几种组合,还是没动静。
太君,他说日语,可能...可能时辰不对。
八嘎!军曹抽出军刀,架在他脖子上,再打不开,死啦死啦滴!
白眼镜腿一软,差点跪下。他哆哆嗦嗦又按了几次,还是没反应。
我在心里冷笑。傻帽儿,真钥匙在我怀里呢,你那假货要能打开,李莲英的棺材板儿都得掀了。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那个年轻的日本兵,看白眼镜磨叽,急了。他一把抢过佛珠,学着白眼镜的样子,在树干上瞎按一气。他按的位置,正好是我怀里那串珠子上最大那颗的位置。
咔哒——
一声轻响,树干上裂开条缝,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
我们都傻了。
白眼镜也傻了。
军曹哈哈大笑,拍着年轻兵的肩膀:哟西!
洞口不大,只容一人进出。军曹命令年轻兵先下,那小子端着枪,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白眼镜跟着,军曹垫后。
等他们全下去了,我才敢喘气。
三爷,老五声音都变了,他们...他们怎么打开的?
撞大运了。我咬着牙,还是傻人有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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