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的大火在雪夜里烧得像根赤红柱子,烟龙腾空十几丈,隔着十里的岔河口都能看见。火是信号,也是战鼓。最先动起来的是直隶警察署的宋队长——他吃了我一炮,少了几颗牙,却多了满脑子的狠毒;接着是奉军的一个骑兵排,挂着的幌子,实则来捡洋落;再往后是冯家旧部,号称的冯家老二冯绍远,带了一连近卫,要给守灵,更要给自家夺图;最后,连天津租界的格林洋行也派了十二名雇佣兵,手提轻机枪,背扛枪榴弹,蓝眼珠子被火光映成狼色。
四方人马,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从四个方向,朝雪谷合围。天亮时,谷口已布满哨子、马灯与机枪巢,雪被踏成烂泥,红一块黑一块,像打翻的颜料盘。
我背着阿九,沿雪脊潜行,想绕到谷外小镇换车点。离镇子还有三里,前头忽现马嘶——奉军骑兵排横在路上,三挺捷克式架雪堆,封死去路。我伏雪,放下阿九,掏出千里望。镜头里,骑兵排长正冲宋队抱拳:抓到燕子李三,图归我,赏钱你拿双份!
宋队缺牙漏风,说话嘶嘶响:成交!老子只要那贼的命!我暗骂:蛇鼠一窝。刚想退,后侧林里又闪出冯家近卫,白袖箍绣字,领头的冯绍远二十出头,一脸阴鸷,却持扇装斯文:二位,图是我冯家物,外人莫插手。
三伙人嘴上客套,枪口却互相瞄。空气像拉满的弦,一指就能绷断。我趁机抱阿九滑下山脊,钻灌木,朝镇子摸。刚出林子,一排枪机上膛——格林小队早守坡底,十二支花机关扇形张开,枪口像十二只黑眼。领队的是个女人,金发束成高马尾,碧眼冷光,中文却溜:燕子先生,金叶带来了吗?
四方合围,完成。我苦笑:老子成了饺子馅,还得自己递醋碟。
我举双手,示意无枪,把阿九放雪里靠树。她脸色白得与雪一体,却仍硬撑,手握飞刀,刀尖在袖里微颤。我朗声:图在我脑子,谁想要,先医她!一指阿九,她死,图毁!
宋队先跳出来,半边脸包纱布,说话漏风:贼骨头!你有资格谈——话未完,冯绍远抬手一枪,宋队棉帽飞半空,吓得他趴雪里。冯家办事,外人闭嘴。冯绍远收枪,冲我微笑,九妹伤重,二哥心疼,先救人,再谈图。
金发女却挑眉:冯少帅,金叶归谁?奉军骑兵排长也拔刀:老子骑兵最快,图当然归奉!三方再吵,枪口互移,杀气卷得血沫乱飞。我趁机蹲下,假意为阿九压伤口,实则摸出烟幕雷——鸡蛋大,一磕即喷紫雾,专搅浑水。
吵声最烈时,我磕雷,紫烟炸开,雪坡顿成混沌。我抱起阿九,飞虎爪勾住身后枯松,借力荡下坡坎。身后枪声炒豆般响,却多打向烟雾里自己人。骂声、马嘶、惨叫,混成一锅。
我脚刚着地,一发枪榴弹落跟前,炸得雪柱三丈——格林女识破烟幕,率先追来。我借雪幕掩护,连滚带爬,钻进镇外晒谷场。场边停一排冰爬犁,是当地人冬运工具,前有铁滑板,后拴马,可日行百里。我挑最壮一匹,把阿九横放,取飞刀割缰,扬手一刀扎马臀,马吃痛,嘶叫着蹿出,爬犁在雪面飞,像离弦冰箭。
爬犁无缰,只靠身体重心转向。我半蹲,左脚压板,右手挥刀当桨,不时点雪加速。寒风打脸,像万片玻璃,割得生疼。身后追兵上马,子弹钻雪,我左拐右晃,借雪丘做掩。格林女带两名洋兵,跳上另两辆爬犁,狂追不舍。
哒哒哒——捷克式扫射,我侧板急转,子弹打在滑板,溅火星。我反手摸手榴弹,拉弦,后抛——雪柱暴起,掀翻一敌爬犁,洋兵滚出十丈,头埋雪里,蓝眼翻白。另两辆却越追越近。
雪原尽头忽现封冻湖,湖面平似镜,白茫茫无边。岸边木桥早被拆,只剩两座——渔民凿的透气孔,黑幽幽像地狱眼。前路断,后有狼,我咬牙:赌冰层!
拍马加速,爬犁呼啸冲湖。冰面裂响,纹痕四散,像白瓷被重锤。身后格林女犹豫片刻,也拍马踏冰。刚追十丈,巨响,冰面塌陷,洋兵连人带马坠入冰河,水花瞬间被冰水吞没。格林女跳车及时,抓冰沿,半身悬水,枪已丢,碧眼满是惊恐。
我回头,冲她吹声口哨:洋妞,回去告诉老板——金叶在燕子嘴里,想要,自己来拿!拍马扬长,冰纹虽裂,却承得住一骑重量。身后,她尖叫被寒风撕碎,像冰湖底下传来的鬼哭。
越过湖,前头出现黑桦林,林口窄,雪没过膝。我弃爬犁,改——我早备的折叠桦木雪板,绑鞋底,滑行无声。背阿九,她已半昏,呼吸喷在我颈侧,像小小暖风扇。
入林百步,我布:手榴弹横卡树丫,弦拉雪下,踩即炸。刚布完,冯家近卫追到,领头的冯绍远弃马,持手枪,踏雪而来。一声脆响,前兵触绊线,雪柱冲天,三人被掀翻,惨叫在林子里回荡。
冯绍远却机警,借树滚身,避过爆炸,抬手一枪,子弹擦我耳廓,撕出血槽。我反手花机关扫射,血沫飞溅,他左臂中弹,退树后。我趁烟未散,背阿九滑进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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