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那本纪念册轻轻合上,放在柜台一角。她没再翻看,只是用指尖在封面上划了一下,像是确认它还在那里。窗外天色微亮,晨光斜斜地切进书店,落在楼梯扶手上,像一道淡金色的线。
三楼没有动静。
但她知道他在。
从昨晚那行光迹浮现之后,空气里就多了一种说不清的安静。不是空荡,也不是消失,而是像风吹过树叶后,枝条还微微晃着的那种余韵。
她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干净杯子。两只杯子并排摆着,她把其中一杯端到楼梯口,放在第三级台阶上。另一只自己喝了一口,放回柜台。
“你还在这儿啊。”她说,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够自己听见。
说完她就坐下了,翻开一本学生送来的练习册——里面夹着一张手绘的书签,画的是书店门口的样子,门牌号歪歪扭扭写着“安宁街17号”,下面一行小字:“这里以后是我们的避难所。”
楼上很静。
过了很久,一点响动都没有。
直到午后,阳光移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照在那排老旧书架上。少年站在那儿,身影比前些时候清晰了些,却又不像活人那样有重量。他的手指慢慢滑过一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手工册子上。
那是学生们自发做的班级回忆集。封面贴着几张撕下来又粘回去的照片,边角卷曲,看得出被反复打开过。他抽出那本册子,抱在怀里,靠在书架边坐下。
照片一页页翻过去。
起初都是些模糊的影像,教室、操场、黑板上的粉笔字。他看得慢,目光在每张脸之间停留,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怕错过什么。
忽然,画面停住。
是一张体育课后的抓拍。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短袖,额头上全是汗,正弯腰喘气。旁边一个男生递来一瓶水,瓶身结着水珠,笑着说:“你跑得真快,下次接力赛必须你上。”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另一幕浮现:放学时突降大雨,他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要不要冲出去,一把伞突然塞进他手里。那人没说话,转身就跑进雨里。他记得那背影,是班里总考第二名的女孩。
还有一次,广播站临时插播一首歌,是他唯一喜欢的乐队唱的冷门曲。没人知道是他投的稿,也没人问。可那天午休,好几个同学哼起了那段旋律。
这些事他都记得,但以前从不觉得重要。
现在却像一颗颗埋在土里的种子,被人悄悄浇了水,全都冒了芽。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那张被修复过的合影上。他曾被涂黑的位置,如今清清楚楚印着他的脸。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整个人轻轻颤了一下。
楼下传来脚步声。
周予安走上楼梯,脚步很轻,到了二楼就停住了。他抬头望着三楼的方向,没继续往上走,只是靠着墙站定。
“他开始记起来了。”他对林小满说。
林小满点点头,没抬头。她在整理一叠信件,把写得工整的挑出来,准备扫描存档。动作很稳,但指节微微泛白。
“不是痛苦的事。”周予安低声补充,“是那些他以为没人注意的小事。”
林小满停下手中的活。
她想起昨夜发布会重播时,少年站在窗前点头的那一幕。那时他还放不下,还在等一个证明——证明这世界真的有人看见了他,听见了他的沉默。
现在,他不需要等了。
清晨的时候,第一缕阳光照进三楼窗户,他的影子第一次落在地板上。
短短几秒,随着光线移动就消失了。可那是真实的影子,带着轮廓和边缘,不像魂魄残留的雾气。
周予安看到了。
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快走了。”他说,“但他还不敢彻底松手。”
林小满站起身,拿着那本纪念册走上三楼。她没走到少年面前,而是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靠墙坐下,翻开其中一页,读出一段字迹潦草的话:
“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不惹事,就能平安毕业。可后来我发现,连呼吸都像在犯错。是你让我知道,原来躲起来的人,也能被记得。”
她念完,合上册子,放在膝盖上。
少年缓缓转过头。
他们的视线对上了。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他看着她,眼神里不再是压抑的怨恨,也不是无助的委屈,而是一种近乎平静的确认。
然后,他笑了。
很浅,几乎只是嘴角动了一下,可那笑意是真的。
林小满也笑了,没说话。
风从开着的窗吹进来,带起书页一角,哗啦一声翻过一页。少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册子,慢慢把它放回书架。起身时,他望向校园方向。
教学楼的灯还亮着。
听证会结束后,学校成立了新的学生权益小组,每天傍晚都有志愿者在校门口发放反欺凌手册。操场上重新铺了塑胶跑道,旗杆换成了不锈钢的,风吹过时不再发出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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