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90章 玄煞初现，暗棋落子

盆地之内，时间仿佛被那惊心动魄的“临界炼魔”拉抻得粘稠而漫长。成功削去部分魔念带来的短暂振奋，迅速被巨大的消耗和那远方突如其来、同源而异质的锋锐波动所冲散。

王默然强压下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虚脱与刺痛，青铜面具下的眉头紧锁，极境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力，投向那波动传来的、盆地西北方向的深邃幽暗。那里，是古战场碎片更加破碎、更加不稳定的区域，空间褶皱层层叠叠，寻常修士的神识根本难以深入。

“老祖，可能确定？”王默然以心神沟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丝波动虽一闪而逝，但其核心蕴含的“兵厄”煞气特质，与他同根同源，却又截然不同。若说他的青铜灵煞是历经煅烧、融合了地脉灵髓与镇封之力的“器”，那么刚才那股气息，则更接近原始、纯粹、充满毁灭与杀伐**的“兵”之本质。

混元老祖的神魂波动也带着罕见的凝重与惊疑：“错不了！这煞气锋锐无匹，带着最原始的‘兵解’之意，绝非寻常金煞。与《兵厄煅骨经》定然同出一脉！只是……这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暴戾。不像是另一口源棺，源棺之气更显浑厚苍茫。倒像是……某件同样承载了‘兵厄’法则的杀伐之器，或者……是某个将《兵厄煅骨经》修炼到极高深境界，却走向了另一条极端道路的存在！”

另一条道路？王默然心中凛然。他走的是以身为炉、炼煞为基的道路，艰难地平衡着力量与侵蚀。若有人放弃了平衡，一味追求兵厄煞气的极致杀伤……那将是何等可怕的存在？是敌是友？或者说，在这末世绝地，根本不存在“友”这个概念？

下方的张明轩也察觉到了王默然的异常，通过传讯符小心翼翼地问道：“默然，刚才……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的通用能量探测器捕捉到一个极其短暂的尖峰信号，来源不明，性质无法分析。”

王默然略一沉吟，没有隐瞒：“感应到一丝异样气息，可能与《兵厄煅骨经》有关。方向西北，距离不明。明轩，调整监测阵列，分出一部分算力，重点监控西北方向的空间波动和能量残留，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明白！”张明轩面色一肃，立刻在操作台上忙碌起来。他深知能让王默然如此重视的“异样”，绝非小事。

交代完毕，王默然不再犹豫，全力运转《兵厄煅骨经》，同时引动地脉灵髓的温和生机与苍白碎屑（薪火）的净化之力，滋养近乎干涸的神魂与经脉。方才那场“临界炼魔”，看似短暂，实则凶险万分，对心神的消耗远超与强敌正面搏杀。若非他提前借助张明轩的数据建立了精准模型，又有薪火护持，后果不堪设想。

调息之中，他内视己身。经过这次极限操作，以及对“封”、“炼”二字符文的初步运用，他感觉到自身对青铜灵煞的掌控似乎更精妙了一丝，那深入骨髓的青铜色泽，在煞气流转间，隐约多了一分内敛的厚重，少了一分躁动的锋芒。这是好事，意味着他对“兵厄”法则的理解在加深，对自身异化的掌控力在增强。

“祸福相依，古人诚不我欺。”王默然心中暗忖。风险伴随着机遇，这是末世的铁律。

约莫两个时辰后，王默然损耗的神魂恢复了七七八八，虽未至巅峰，但已不影响行动与思考。他缓缓睁开眼，眸中青铜光华流转，比之前更加深邃。

“如何？可要前往探查？”混元老祖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他深知王默然性格，此等重大变数，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王默然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扫过下方依旧在兢兢业业监测各方数据的张明轩，又看向棺椁中气息萎靡、但魔念核心依旧顽强存在的尸傀，最后望向西北那片未知的黑暗。

“不急。”王默然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市侩的精明，“敌友未明，虚实不知。对方是恰好路过，还是早有图谋？我们刚经历一场恶战，状态并非最佳。此刻贸然前往，若落入陷阱，或与强敌遭遇，岂非自投罗网？”

混元老祖嘿然一笑：“小子，倒是越发谨慎了。不错，莽撞乃取死之道。那你待如何？”

“等。”王默然言简意赅，“一是等我们状态完全恢复，尤其是要摸清那气息出现的规律，是偶然，还是周期性？二是等‘它’下一步的动作。若那气息主人也感应到了我们，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总会有所表示。三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看看这盆地里，其他的‘东西’，会不会因为这新出现的变数，而有所异动。”

他指的，自然是那些潜藏在煞穴深处、或因源棺波动而被吸引来的、古战场残留的某些危险存在，以及……可能早已潜伏在侧，却按兵不动的“蚀骨”成员。林陌那个女人，绝非易与之辈，她派出的先遣队全军覆没，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必定还有后手。

“引蛇出洞，坐观其变？倒是好算计。”混元老祖赞许道，“如此，我们便以这源棺为基，稳坐钓鱼台。”

计议已定，王默然便不再焦躁。他一边继续巩固对“封”、“炼”二字符文的领悟，尝试更精细地操控源棺能量，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与张明轩一同分析那西北方向可能传来的任何细微信号。

时间再次流逝，古战场仿佛重归死寂。煞穴翻涌依旧，尸傀沉寂无声。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下，王默然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张力正在弥漫。

又过了数个时辰，张明轩那边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默然！西北方向，距离我们大约三十七公里处（根据能量衰减模型估算），检测到微弱的空间结构扰动！不是之前那种锋锐煞气，更像是……有人在那里进行小范围的空间穿梭，或者触动了某个不稳定的空间节点！”张明轩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能确定具体位置和强度吗？”王默然立刻问道。

“坐标正在锁定！强度不高，远低于破晓标准传送阵的波动，更像是……某种个体性的短距离跃迁，或者利用天然空间裂缝移动！”张明轩手指飞快操作，光屏上呈现出古战场西北区域的粗略能量分布图，一个红点正在某个区域闪烁。

个体跃迁？空间裂缝？王默然心思电转。这至少说明，对方并非大规模入侵，很可能是少数精锐，甚至……是独行者。

“继续监视，不要主动探测，避免打草惊蛇。”王默然下令。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极有耐心地布下监视之网，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然而，先等来的，却并非西北方向的“客人”。

就在王默然将大部分注意力投向西北时，他布置在盆地东南边缘、靠近他们来时方向的一组隐秘警戒符文，传来了被触动的微弱反馈！

不是尸傀，也不是煞穴能量乱流，而是某种……带着隐匿特性，却无法完全掩盖自身生命波动的存在，正在小心翼翼地潜入盆地范围！

“哦？终于来了吗？”王默然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就知道，“蚀骨”绝不会放任他们在此安稳“修炼”。

“老祖，有‘客人’从东南来了。实力……大约在先天远游境中后期，隐匿功夫不错，但煞气淬体不到家，气血有亏，应是‘蚀骨’的探子。”王默然迅速判断出来者的实力层次。得益于极境感知和对煞气的敏锐，他往往能洞察到许多同阶修士难以察觉的细节。

“一个探路石子罢了。”混元老祖嗤笑，“如何处置？杀了？”

王默然目光闪烁，脑海中瞬间掠过数个念头。杀了固然简单，但无疑会告诉“蚀骨”此地有主，且敌意明显，可能引来更猛烈的报复。放任不管？更不可能，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片刻之间，一个计划已然成型。

“不杀，也不放。”王默然眼中闪过一丝腹黑的光芒，“正好，借他之手，演一场戏，给西北那位‘朋友’看看。”

他立刻传音给张明轩：“明轩，东南方向有蚀骨探子潜入，实力远游境。你立刻模拟出之前我被魔念反噬时，能量波动剧烈紊乱的假象，范围控制在源棺周围百米。同时，将我之前给你的那几块沾染了精纯煞气、类似修士自爆后残留的‘遗蜕’碎片，丢在盆地边缘显眼处。”

张明轩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想示敌以弱？制造两败俱伤或者你已重伤濒死的假象？”

“没错。”王默然冷静道，“西北那股气息主人若在窥探，见到此景，会如何想？一个掌控源棺、身怀重宝却身受重伤的‘同门’？而蚀骨的探子若将‘我已重伤，源棺不稳’的消息带回去，林陌又会如何抉择？是急于趁火打劫，还是更加谨慎？”

“一石二鸟！妙啊！”混元老祖抚掌（神魂波动模拟）笑道，“既能麻痹西北之敌，使其降低戒心，甚至可能生出贪念主动前来，又能引诱蚀骨主力冒进！小子，你这心肠，是越来越黑了！”

“末世求生，不得已而为之。”王默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无半分愧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张明轩动作极快，立刻操控设备，模拟出王默然气息紊乱、灵煞暴走的能量波动，同时将几块精心处理过的、散发着浓郁兵厄煞气和王默然一丝微弱生命气息的青铜碎块，用一股暗劲送到了东南方向那探子必经之路附近。

做完这一切，王默然自身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甚至模拟出几分虚弱与死气，青铜身躯上的光泽都刻意黯淡了几分，他悄然移动位置，隐藏在源棺一侧的阴影中，如同蛰伏的毒蛇，静静等待。

那蚀骨探子果然谨慎，凭借着不俗的隐匿术，在盆地边缘徘徊了许久，仔细观察。当他“感受”到源棺方向传来的剧烈而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又“偶然”发现了那几块蕴含着精纯煞气与微弱生命印记的“遗蜕”碎片时，其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庞，瞬间露出了惊喜与贪婪交加的神色。

“成功了？还是两败俱伤？”探子心中狂跳。他不敢靠近源棺，但那“遗蜕”碎片做不得假，那狂暴的能量波动也做不得假！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收起，如同获得了至宝，再次确认了源棺方向的“异常”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原路飞速撤离，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回报上去。

王默然在阴影中，冷漠地“注视”着探子离去，并未阻拦。

“鱼饵已撒下，就看鱼儿何时咬钩了。”他心中暗道。

处理完东南方向的探子，王默然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西北。

张明轩适时汇报：“西北方向的空间扰动又出现了两次，间隔时间约一个时辰，每次持续时间极短，位置在缓慢向我们这边移动！目前距离约三十五公里！对方……似乎很小心，在反复试探！”

缓慢移动？反复试探？

王默然沉吟。这说明对方也心存忌惮，在观察，在评估。这符合一个独行强者或者小股精锐的行为模式。

“能大致判断其移动轨迹的最终指向吗？”王默然问。

张明轩调出能量分布图，将几个红点连线，一条隐约的轨迹呈现出来，其延伸方向……赫然指向盆地中央的源棺！

“目标是源棺？还是……我？”王默然眼中精光一闪。

“老祖，看来我们这位‘邻居’，对我们很感兴趣啊。”王默然对混元老祖道。

“哼，兵厄传承相互感应，你身怀碎屑（薪火），又初步掌控源棺，在他眼中，怕是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混元老祖语气凝重。

王默然沉默片刻，忽然道：“老祖，若与之相遇，是战是和，你有何建议？”

混元老祖嗤笑：“建议？有何好建议！兵厄一脉，煞气淬体，心性多受影响，非偏执疯狂之辈，难以在此道走远。你看那尸傀核心的天魔魔念便知，此道极易引动内心恶念。同门相残，夺其根基以补自身，在兵厄传承中乃是常事！依老祖看，和平共处的可能，微乎其微！”

王默然默然。他其实早有预料。从那丝气息中感受到的纯粹毁灭与杀伐之意，就可知对方绝非善与之辈。只是，他内心深处，仍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能遇到一个可以交流、而非必须生死相搏的“同门”。

但这希望，在残酷的末世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既如此……”王默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模拟），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那便早作准备吧。”

他不再寄希望于对方的善意。无论来者是想要源棺，还是他身上的碎屑和传承，都必然有一场恶战。

他重新将心神沉入源棺，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参悟“封”、“炼”符文，而是开始尝试调动源棺本身蕴含的、更加深层的力量。他要将这口太古棺椁，不仅仅是作为镇压之物，更要将其变成一座……属于他的战斗堡垒！

同时，他也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的遭遇战情景，以及如何利用盆地复杂的环境、煞穴的能量、乃至那具被镇压的尸傀，来为自己创造优势。

张明轩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更加卖力地监控着各方数据，尤其是西北方向的动静，并开始利用手头的材料，加紧制作一些一次性的、兼具干扰、束缚、杀伤效果的小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悄然流逝。西北方向的气息，如同隐藏在雾中的利刃，虽未完全显现，但那缓慢而坚定的逼近，所带来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王默然知道，当那气息主人最终踏足这片盆地核心之时，便是图穷匕见之刻。

他站在源棺之上，眺望西北，青铜身躯在昏黄天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如同一尊苏醒的古战神，静待着命运安排的对手。

是成为他人踏脚石，还是踏着对手的尸骨，在这条充满荆棘的兵厄之路上，走得更远？

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