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47章 煞丝初缕 内外交煎

凄厉的警报声如同不详的丧钟，久久回荡在青甸洼废墟上空，最终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远方隐约传来的、更加密集沉闷的爆炸与嘶吼。第三哨所方向的战况显然异常激烈。

王默然独立于默园矮墙之内，远眺着那个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却波澜起伏。鼠潮的再次爆发，规模更甚以往，甚至出现了有组织的迹象，这绝非偶然。这片土地之下潜藏的危险，正在加速浮现。

而方才资源分析科赵研究员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几乎要刺破他精心编织的伪装。危机从未远离，反而从四面八方悄然合围。

压力，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但他并未感到恐慌，反而有一种冰冷的冷静在心底蔓延。末世求生，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直至倾覆。他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

转身回到角落，父母已被警报声惊醒，正不安地望过来。王默然立刻换上轻松的表情：“没事，爸，妈，好像是远处哨所有点情况，破晓的队伍已经去处理了。咱们这安全得很，有这墙呢。”他拍了拍身旁冰冷坚硬的浊晶矮墙。

王建国皱着眉头，侧耳倾听了一下远方的动静，沉声道：“听着动静不小…小然，你也小心点，别仗着有点力气就往危险地方凑。”

李秀兰则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是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安置点？虽然挤点，但好歹…”

“妈，放心吧。”王默然打断母亲的话，语气坚定，“这里就是咱们的家。我能护得住。”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感染了二老。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但眼中的担忧并未散去。

安抚好父母，王默然重新坐下。外界的纷扰暂时被屏蔽，他的心神再次沉入自身的困局与突破之中。

胸口那枚苍白碎屑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冰冷镇封之力，如同一个稳定的锚点，让他躁动的气血和右臂的刺痛都缓和了不少。这几日借助碎屑的辅助，他锤炼“炉身”的进程加快了许多，对锈火和煞气的掌控也愈发精妙入微。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老混，”他在识海中沟通混元老祖，“‘炉身’基础已进一步夯实，对这碎屑的特性也初步掌握。可否开始尝试…真正的‘化煞’？”

混元老祖的虚影浮现，这次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仔细“审视”着王默然此刻的状态。

“嗯…经脉韧性提升了三成七，脏腑杂质又剔除了少许，神魂与气血的共鸣也紧密了一丝…倒是没偷懒。”老祖的语气带着一丝勉强的认可，“借助这碎屑，你确实勉强有了尝试初步‘化煞’的资格。但切记，这只是最初级的尝试，距离真正的‘筑炉’还差得远！”

“我明白。”王默然凝神以待，“该怎么做？”

“引导一缕兵厄煞气，不必多，发丝般细微即可。”混元老祖指示道，“然后，以锈火包裹，将其置于丹田外围，尝试以你神识驱动锈火，模拟‘煅烧’之意，缓缓炼化其中最暴戾、最不受控的‘杂质’。”

“记住，过程务必缓慢！一旦感觉煞气失控或锈火不稳，立刻以碎屑之力镇压，并果断舍弃那缕煞气，否则反噬自身，后果不堪设想！”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依言而行。

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从青铜右臂那浩瀚如海的兵厄煞气中，分离出极其细微的一缕。这缕煞气虽细，却凝练无比，呈现出一种暗沉冰冷的青铜色泽，其中蕴含着惊人的破坏力和一种混乱疯狂的意念。

他以强大的神识操控着这缕危险的煞气，将其缓缓引入体内，移至丹田气海外围。那里，暗红色的锈火灵炁如同忠诚的卫士，静静燃烧。

下一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以火炼煞！

王默然全力运转《兵厄煅骨经》，调动起一丝比那缕煞气更加细微的锈火，如同最精巧的火焰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住那缕青铜煞气。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剧烈的冲突瞬间爆发！那缕煞气疯狂挣扎、扭动，爆发出刺骨的寒意和锋锐的意蕴，试图撕裂锈火的包裹。而锈火则狂暴地灼烧、侵蚀着煞气，两种同源却又相互冲突的力量激烈交锋！

王默然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丹田处传来钻心的刺痛，仿佛有两根钢针在里面疯狂对撞！那剧烈的冲突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神魂，无数充满杀戮与毁灭的幻象碎片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死死咬住牙关，嘴角甚至渗出一丝鲜血。神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着，拼命维持着那丝锈火的稳定，精确控制着灼烧的力度和范围，既要炼化煞气，又不能将其彻底引爆。

同时，他沟通胸口那枚苍白碎屑。一股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镇封之力渗透而下，如同无形的冰冷枷锁，套在那缕疯狂挣扎的煞气之上，使其动作瞬间变得凝滞、迟缓了许多。

就是现在！

王默然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神识驱动锈火，加大“煅烧”力度！

一丝丝极其细微的、黑灰色的、带着浓烈恶念和腐朽气息的“杂质”，从那缕青铜煞气中被强行剥离出来，瞬间就被更加灼热的锈火焚化殆尽，化作虚无。

而剩余的那部分煞气，虽然体积缩小了一圈，颜色却变得更加纯粹、深邃，那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冰冷的暗青色，其中的混乱意念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锋锐”与“不灭”的意蕴！

成功了！

王默然心中狂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继续维持着煅烧，直到将那缕煞气中的所有“杂质”全部炼化干净，最终只剩下一小段比发丝还要纤细、闪烁着暗青色冰冷光泽、无比温顺平和的…全新能量丝线！

这丝线静静地悬浮在丹田外围，不再与锈火冲突，反而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与锈火灵炁、甚至与他自身的血气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王默然缓缓散去锈火，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冰寒气息的浊气，整个人几乎虚脱，精神更是疲惫欲死，但眼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光芒！

虽然只是炼化了微不足道的一缕煞气，但这证明了一条路！一条可以将诅咒转化为力量的可行之路！

“哼，还算有点样子。”混元老祖的声音响起，依旧带着挑剔，却难掩一丝惊讶，“第一次尝试，就能炼化出一丝‘兵煞精粹’，没把自己炸死，也算你命大。这丝精粹好生温养，将来或有大用。”

“兵煞精粹？”王默然内视着那丝暗青色的能量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惊人力量，虽然微小，却品质极高。

“没错。剥离了混乱与腐朽，留下的便是最纯粹的杀戮与锋锐之意。此乃炼器、凝练神通的无上宝材，亦可慢慢融入自身，强化攻伐。”混元老祖解释道，“持之以恒，若能将你右臂煞气尽数炼化，其威能…嘿嘿。”

王默然怦然心动。但他也清楚，刚才那一下消耗之大、风险之高，炼化全部煞气简直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但这至少是一个明确的、可以努力的方向。

就在他准备继续温养这丝宝贵的“兵煞精粹”时，远处传来了越野车的引擎声。

破晓的巡逻车又来了。

王默然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那一丝兵煞精粹小心隐藏在锈火灵炁深处，并调动胸口碎屑之力，将自身能量波动再次模拟成破晓功法的微弱寒意。

巡逻车这次没有简单路过，而是在默园外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名士兵，依旧是例行公事的扫描和记录。但王默然敏锐地注意到，他们今天格外关注那些被鼠群啃噬过的矮墙痕迹和地面上的战斗残留。

“王默然，”带队士官记录完毕，忽然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上次鼠潮，你独立支撑了不短时间，身手不错啊。以前练过？”

来了。试探开始了。

王默然脸上露出心有余悸和后怕的表情，搓着手道：“长官您可别取笑我了，哪练过什么啊？就是以前当片警的时候跟老同志学过几手擒拿，加上那时候吓疯了，胡乱挥刀，运气好没被啃死…现在想起来还腿软呢。”

他巧妙地将原因归结为“警察基础培训”、“狗急跳墙”和“运气”，合情合理。

士官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好好干，现在外面不太平，有能力的人，组织上是看得到的。”

这话听起来是鼓励，却让王默然心中更加警惕。破晓似乎开始注意到他“超出预期”的表现了。

巡逻车离开后，王默然的眉头紧紧皱起。

内部的修炼刚见起色，外部的压力便接踵而至。必须加快速度了。

然而，祸不单行。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正当王默然再次引导出一缕煞气，准备进行第二次“化煞”时，一直沉睡的地脉突然传来一阵异常剧烈的波动！

呜——嗡——！

不再是低沉平稳的呜咽，而是充满了焦躁、愤怒，甚至…一丝痛苦的震颤！整个默园的地面都随之轻微震动起来！那些茂盛的地薯藤蔓无风自动，疯狂摇曳，叶片上的灵光变得明灭不定！

核心区域那本就稀薄的七彩蜃气骤然变得浓郁了几分，并且开始混乱地翻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幻惑力量！

“不好！”识海中，混元老祖惊声道，“地底下那大家伙…好像被什么东西惊扰了！或者是…它快要完成一次关键的蜕变了？！”

王默然猛地中断修炼，脸色无比难看。

地脉蜃妖的异动，比破晓的监视和鼠潮的威胁更加直接、更加致命！这头活祖宗一旦真正苏醒或者发狂，整个默园瞬间就会化为齑粉！

他毫不犹豫，立刻取出石盒和钥匙！现在顾不上是否会被探测到了，必须先稳住这头蜃妖！

他迅速将钥匙插入石盒，全力激发其镇封之力，同时尝试引导那浓郁的蜃气，将其纳入石盒空间！

苍茫古老的气息弥漫开来，与混乱翻滚的蜃气激烈碰撞、抵消。石盒对蜃气有着天然的克制吸收作用，大量蜃气被强行吸入盒中。

但这一次，地底的波动并未像上次那样轻易平复。那股焦躁愤怒的情绪越发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刺痛它！更加狂暴的能量从地脉深处涌出，冲击着默园！

浊晶矮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纹！那些地薯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

窝棚里，王建国和李秀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惊醒，发出惊恐的呼喊。

“小然！怎么了？！”

“地震了吗？！”

内忧外患，同时爆发！

王默然额头青筋暴起，将功力催发到极致，锈火灵炁毫无保留地注入石盒，拼命稳定着局面！

是有人在外界攻击地脉？还是那“伪源实验室”的方向出了大变故，波及到了这里？亦或是…这蜃妖的蜕变本身就需要如此巨大的能量？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但他此刻已无暇细究。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石盒之上！

“给老子…安静下来！”

暗红色的精血融入石盒，那苍茫的镇封之力骤然强盛了一截，暂时压制住了混乱的蜃气和地脉波动。

然而，王默然也因损耗精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萎靡了下去。

地底的震动缓缓平息，蜃气也逐渐重新变得稀薄。

但默园已是一片狼藉。矮墙开裂，藤蔓枯萎，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

王默然拄着膝盖，剧烈喘息，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不断下沉。

默园的异常，再也掩盖不住了。

而几乎就在地动平息的同时，远处，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的目光，划破夜空，径直射向了默园的方向！

一辆明显比巡逻车更加厚重、装备着大型探测装置的装甲车，正轰鸣着驶来！

车身上，破晓资源分析科的标志，在灯光下冰冷刺眼。

王默然缓缓直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那不断逼近的灯光，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山雨，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