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37章 盒中诡影 归途暗谋

材料检测室内，死寂无声。 唯有墙壁高处应急灯投下的惨白光线，在尘埃中切割出模糊的光域，勉强照亮房间中央那口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的苍白石盒，以及瘫坐在对面、剧烈喘息如同离水之鱼的王默然。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微不足道的湿痕。过度消耗的精神力、险些被抽干气血的虚弱感、以及左臂伤口处理后又经攀爬和紧张情绪反复折磨传来的阵阵钝痛，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疲惫，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石盒缝隙。 那一道细不可查的黑暗缝隙，如同深渊眯起的眼缝，悄无声息地弥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它不刺鼻，不浓烈，却无孔不入。冰冷，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深处，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仿佛能灼伤灵魂的寂寥。浩瀚，似包容星河流转，岁月更迭，同时又凝聚着一种极度内敛的、沉睡的威严。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缕微不可察的…茫然与倦怠，仿佛一个迷失在无尽时空中的古老意志，偶然泄露了一丝梦呓。 这气息让王默然本能地感到心悸，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器物，而是一个活着的、超越了理解范畴的史前巨兽，正透过这道缝隙，静静地“看”着外界。 他胸膛剧烈起伏，贴肉放置的生灵玉髓温润的能量不断涌入，艰难地对抗着石盒散发的寒意和那种精神层面的无形压迫，同时修复着他几乎枯竭的身体。 “好…好险…”他沙哑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小房间里显得格外微弱，“这玩意儿…简直是个吸血的老祖宗…” “哼，若非你急智，用那粗鄙的电能干扰其运转规律，又恰好有生灵玉髓和些许浊晶临时填补能量缺口，此刻你早已被吸成人干，成了这盒子复苏的第一份祭品！”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上古之器，果然诡谲莫测，其驱动之法绝非蛮力可为。” 王默然扯了扯嘴角，没力气反驳。刚才那一刻，他的确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触感。那石盒的吸力霸道无比，若非他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总算开了条缝。”他目光灼灼，强撑着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地向石盒挪近了一些，试图看清那缝隙内的景象。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中空结构，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液态的深邃黑暗。目光投入其中，竟有种被吞噬、被拉扯的眩晕感，根本看不到任何实体物品。只有那苍茫、古老、夹杂着冰冷与倦怠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中渗出。 “这…里面装的什么？空气？”王默然皱眉，不敢用手去触碰。 “愚昧！”混元老祖斥道，“此乃内蕴的须弥空间！看似虚无，实则自有乾坤！其气息…古怪得很。既有镇封万物的至寒至固之意，又隐隐透出一丝被镇压之物的本源气息…便是那‘母体’的碎片所携特性？矛盾却又诡异地融合…” 王默然回想起日志内容，心中凛然。这盒子材料混合了“母体”碎片和镇魔碑料，果然神异非常。 “现在怎么办？盒子里面的宝贝暂时是惦记不上了，这个内蕴空间我能用么？”王默然看着那细细的缝隙，感觉塞张纸都费劲。 “尝试以神念沟通，辅以能量引导。”混元老祖指点道，“你既以锈火与气血之力强行将其激活一线，便算初步打下了你的印记。集中精神，感知那缝隙后的空间，想象你要收纳或取出之物…” 王默然凝神，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神念探向那缝隙。神识触碰到那片液态黑暗的瞬间，一股冰寒死寂之意瞬间反冲而来，震得他头脑发晕，差点再次失控！ 他急忙稳住心神，同时掌心再次燃起一小簇暗红色的锈火。这一次，锈火的出现没有引发石盒的狂暴吸力，那跳跃的火苗靠近缝隙时，黑暗微微波动，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抗拒感大大减轻。 有门！ 王默然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锈火，将其维持在一个极低的、稳定的状态，如同一条细微的暗红丝线，缓缓探入那缝隙之后的黑暗之中。 同时，他全力集中精神，想象着要收取某物——他选择了地上那根因为刚才疯狂举动而能量耗尽、略显焦黑的高压电弧扳手。 “收！”他心中默念。 意念与锈火丝线同时抵达。 只见石盒缝隙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那根躺在不远处的电弧扳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倏地一下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瞬间被吸入了那细小的缝隙之中，消失不见！ 成功了！ 王默然心中一喜，连忙再次集中精神，想象着取出电弧扳手。 “出！” 缝隙波动，那根焦黑的电弧扳手又瞬间被“吐”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原地，位置分毫不差！ 神奇！太神奇了！ 王默然精神大振，疲惫感都仿佛减轻了不少。他又反复尝试了几次，收取和取出身边一些不太重要的杂物，如空水瓶、工具零件等，越来越熟练。 他发现，收取和取出的速度极快，几乎意念一动即可完成。而且，物品存入后，那石盒散发的寒意和古老气息并未因存入现代工业制品而有任何改变，仿佛那片黑暗空间能彻底隔绝内外。 “果然内蕴乾坤！虽不知其内部空间几何，但不愧是上古异宝！仅仅是附带的空间储物功能就能做到气息内敛，隔绝探查，便是高出你数个境界之人，恐怕也难以感知其内部所藏！”混元老祖评价道，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满意，“此物于你，正是雪中送炭。许多不便显露人前之物，皆可藏于其中。” 王默然点头，深以为然。别的不说，光是这三块生灵玉髓和石盒本身，就绝不能让人知道。有了这个，他的安全性将大大提高。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块温润的生灵玉髓收入石盒空间内。玉髓消失的瞬间，那持续滋养身体的温暖能量中断，他顿时感到一阵明显的虚弱和寒意，右臂的青铜斑纹也似乎要继续蔓延回双臂和前胸。 “看来平时还得靠玉髓温养身体，只能需要绝对隐蔽时才收入盒中。”王默然暗道。他又将那份绝密日志、dr.Arvin的笔记本、暗金钥匙等所有从下方带出的、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物品，全部小心翼翼地收入石盒。 最后，他看着那石盒本身。这东西无法收入自身，只能随身携带。他找来一些废弃的油污布和缓冲材料，将其层层包裹，勉强掩盖其奇特的材质和寒意，然后塞进那个早已空瘪的登山包最底层，背在身上。那持续的冰冷透过包裹物传来，时刻提醒着他这份“机缘”的重量与危险。 做完这一切，他才彻底松了口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最大的秘密，暂时有了存放之地。 他重新坐回地上，拿出食物和水，一边补充体力，一边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左臂的伤口在冷却剂和灭菌凝膏的作用下暂时稳定，但依旧疼痛，需要进一步处理。体内能量因催动石盒和攀爬而几乎耗尽，正在缓慢恢复。最麻烦的是右臂的青铜化，在失去生灵玉髓持续滋养后，那冰冷僵硬的感觉似乎又开始继续蔓延，手背上的金属光泽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更加刺眼。 “必须尽快找到办法来抑制甚至逆转青铜化…”王默然眉头紧锁。这玩意儿就像个定时炸弹。 “生灵玉髓可延缓，但治标不治本。”混元老祖沉吟道，“此异变根植于你的生命本源，目前来看除了玉髓和石盒可暂时压制延缓其侵蚀没有其他的良策了，或许…这石盒本身，能给我们一些启发？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被强行熔炼一体，达成一种危险的平衡…若你能参透一丝半毫，对你掌控锈火、抑制异变或有奇效。” 王默然默默点头，将此事记在心里。参悟石盒奥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更重要的是…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废弃的检测室，最终落在那扇厚重的防爆门上。 该怎么出去？如何解释并通过自己的遭遇来彻底洗脱默园的嫌疑，让默园重新成为自己不受监视的秘密自留地， 这才是迫在眉睫的难题。 他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父母还在等我接回默园，李锐的蛊毒也还是一颗不受控制的炸弹，他必须回去。而且，离开太久，破晓的搜寻力度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更不好解释。 但如何回去，需要一个完美的、经得起推敲的、符合他当前“人设”的故事。 王默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碎片拼接起来。 鼠潮、失踪的勘探队、废弃的“伪源”实验室、c区的致命陷阱、dr.Arvin的绝笔、以及…这个连通着c区升降井的废弃车间… 一个计划的雏形逐渐在他脑中形成。精于算计、熟悉基层汇报套路的他，开始精心编织一个九真一假、逻辑自洽的“历险记”。 …… 时间悄然流逝。 王默然估算着外面大概是白天后，开始行动。 他先仔细处理了左臂的伤口，用找到的干净布料重新包扎，掩盖住那过于严重的腐蚀痕迹，只露出一些轻微擦伤。然后他故意将自己弄得更加狼狈不堪——撕破衣物，涂抹更多污垢和少许自己的鲜血（从已凝结的伤口小心取得），制造出经历惨烈搏杀和艰难逃生的效果。 他检查了一下背包，将石盒包裹严实，确保不会轻易显露异样。那把能量耗尽的高压电弧扳手被他重新捡起，这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道具”。 最后，他走到那扇被焊死的防爆门前。 门是从内部焊死的，这意味着当年废弃这里的人没打算再回来。焊点粗糙而坚固。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右臂青铜斑纹微微闪烁，调动起恢复不多的能量，握紧电弧扳手——虽然能量耗尽，但其本身仍是坚固的金属工具。 他看准一个焊点相对薄弱的连接处，将扳手尖端卡入缝隙，低喝一声，全身发力，同时暗运兵厄四式的发力技巧！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那早已锈蚀的焊点在巨力下开始崩裂！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撕裂声，一根粗大的钢钎被硬生生撬断！防爆门出现了一道可供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外界的光线涌入，带着末世城市特有的灰败和尘埃气味。 王默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侧耳倾听许久，确认外面没有异常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废弃的工厂走廊，同样破败不堪。他根据远处传来的微弱声响和光线判断方向，开始向着可能有人的区域艰难前行。 他故意走得踉踉跄跄，不时发出一些较大的动静，甚至偶尔虚弱地呼喊几声“有人吗”。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穿着破晓制服、正在附近街区执行清理任务的巡逻人员发现了他。 “站住！什么人？！”紧张的喝声响起，能量步枪瞬间锁定了他。 王默然立刻举起双手，脸上挤出混合着恐惧、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表情，声音沙哑地喊道：“别开枪！自己人！我是d级破晓预备役！编号…编号7b-041！王默然！” “王默然？”为首的队长似乎对这个编号有点印象，主要是之前“鼠患”任务的功臣形象在底层人员中略有流传。他示意队员保持警惕，慢慢靠近。 “是我！我…我在之前的鼠潮里被打散了，掉进了一个地缝里…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王默然喘着气，语无伦次般地说道，完美扮演着一个历尽千辛万苦的幸存者。 队员们检查了他，确认是人类且没有明显异常迹象（表面的伤口看起来并不致命），稍稍放松了警惕。 “你说你掉进了地缝？在哪里？”队长皱眉问道。 “就…就在晶化泥沼也就是我的地块默园附近…下面好多老鼠洞…还有…还有怪东西！”王默然脸上露出适度的恐惧，开始讲述他精心编织的故事。 故事的核心要素大部分是真实的：遭遇鼠潮、坠落废弃管道、发现废弃实验室（伪源实验室）、遭遇危险（他将c区的部分致命陷阱描述在了伪源实验室）、艰难求生、最终找到出路（这个废弃车间）… 但他巧妙地隐去了所有关键信息：混元老祖的存在、c区的真实情况、dr.Arvin的日志、石盒、生灵玉髓…所有这些都被模糊处理或替换成了符合“伪源实验室”场景的、看似惊险实则无关紧要的细节。他将自己的逃脱归功于“运气好”、“捡到一把还能用的旧工具（电弧扳手）”、“碰巧炸塌了一段通道阻断了追兵（利用了伪源实验室可能存在的危险化学品设定）”等等。 他的描述充满了细节，情绪到位，且大部分内容经得起核查——因为默园附近下面的确存在伪源实验室，也必然充满了危险。他甚至主动“交代”了自己在下面找到了一些“过去的压缩食物和纯净水”才支撑下来，暗示了自己体能和伤势恢复的原因，也解释了背包为什么看起来没那么空（塞了石盒和包裹布）。 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完美解释了他的失踪和回归，并且将一个“运气爆棚、有点小聪明、挣扎求生的底层小人物”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巡逻队员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程序，立刻向上级汇报。 消息很快层层传递上去。 没多久，一辆破晓的装甲运输车呼啸而来。车上下来的，正是脸色阴沉、目光锐利如鹰的陈国卫，以及他身后如同铁塔般沉默的“铁壁”。 陈国卫上下打量着几乎不成人形的王默然，目光尤其在他包扎起来的左臂和那略显僵硬的右臂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定格在他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市井精明和劫后余生动荡的眼睛上。 “王默然，”陈国卫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脱离监管对抗组织，你有几个脑袋啊。” 王默然挤出一个虚弱的却又带着不屑的微笑：“呵，陈少校咱这刚一见面这帽子就赶着往我头上扣啊…脱离监管？我再不跑那大耗子就快拿我当过冬储备粮了，又是抑制剂又是全天候监控的，组织就是这么监管我这个刚刚立功的伤员？你们监测了我自留地这么多天怀疑我在默园藏了天大的秘密您查出来了么？” 王默然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陈国卫继续说道：“没查出来没事，我这个底层d级预备役用命帮你们找到线索了，去查查地底下那废弃实验室吧，别光急着扣帽子。” 陈国卫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几秒，仿佛要透过他的皮囊看穿他脑海中的每一个念头。 王默然毫不示弱地回望着，眼神里只有不屑和经历生死历练过后的疲惫。他的精神壁垒经过此次地下之行和混元的锤炼，早已更加坚韧，加上生灵玉髓的残余滋养和刻意控制，并未流露出任何异常。

最终，陈国卫缓缓转过身开始交代下属，似乎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 陈国卫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上车吧，详细情况，回去做一份详细的笔录。你需要接受全面的医疗检查。” “收到！感谢组织，希望领导早日还我和默园一个清白，呵”王默然转过身，在队员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了装甲车。 车辆启动，向着破晓医疗站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王默然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闭上眼睛，仿佛因极度疲惫而睡去。 但他的内心，却一片清明。 第一步，暂时成功了。他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顺利回归。 接下来，将是更严格的审查和询问。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这个故事打磨得更加天衣无缝。 归途已然开始。，他摸了摸身后背包里那冰冷的硬物，心中稍定。 底牌，又多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