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78章 残骸析秘，星骸铸基

石穴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带着金属冷却般的凝滞感。那“蜉蝣”残骸如同被钉死在虚空中的怪异标本，偶尔迸溅的电火花，是其生命最后也是唯一的呓语。裂隙之外，漂移坟场的死寂重新笼罩，仿佛方才那场短暂而诡谲的交锋只是幻觉。

王默然并未因暂时的胜利而松懈，混沌之瞳扫过残骸，又落回内部星图之上。他指尖划过刚刚标注的几个坐标，大脑如同精密的算盘，将风险、收益、时间成本不断拆解重组。

“‘蝎尾站’仍需一探，但优先级需调整。”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像是在案情分析会上陈述推断，“‘蜉蝣’释放的信息洪流中，关于‘枯萎花园’的惰性能量结晶，若属实，价值远超‘蝎尾站’可能残留的边角料。但‘花园’标记位于左旋第三星域，航程更远，且信息可信度仅‘中等’。”

他顿了顿，看向张明轩和洛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最大限度提升‘潜影’的生存能力。明轩，你与洛薇优先尝试从这残骸中，提取可用的信息存储单元，并评估其特殊器官的改造价值。玄刹，警戒范围扩大至石穴外五千公里，重点感知是否有同类能量签名靠近。”

“明白。”张明轩深吸一口气，压下精神上的疲惫，眼神重新聚焦于技术难题。他与洛薇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开始准备。张明轩取出那套自制的、堪称简陋的工具，而洛薇则再次凝聚起星辉之力，这一次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如同最精微的感知探针，缓缓笼罩向那僵直的“蜉蝣”残骸。

“结构损伤严重，能量回路大面积崩毁…核心节点被你的混沌死元彻底湮灭，默然。”洛薇闭目感知，轻声叙述，“内部…存在多个独立的、类似‘囊泡’的结构，有些已经破裂，能量泄尽，少数几个尚保持完整，但外层有极强的能量屏蔽和精神残留…需要小心。”

王默然点头：“优先获取信息。若有危险，立刻放弃，安全第一。”他如同一个老练的专案组长，既要获取关键证据，也绝不让组员涉险。

张明轩在洛薇的星辉指引下，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利用能量刻刀和灵能钳，小心翼翼地避开残骸内部仍在偶尔闪烁危险电芒的断裂回路，朝着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囊泡”结构探去。他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不仅是对技术的考验，更是对耐心和胆魄的磨砺。

玄刹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裂隙之外，融入星尘阴影之中。她的煞气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石穴为中心，向着四周冰冷的虚空蔓延，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涟漪或空间波动，都难逃其敏锐的捕捉。

王默然则坐回主控位，一边监控着舰体状态和外部环境数据，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沉入体内。

混沌道鼎依旧缓缓旋转，只是光泽比全盛时期黯淡不少，鼎身之上甚至隐约可见几道细微的、新生的裂纹——那是强行吸纳并炼化“蜉蝣”信息污染与部分熵增之力留下的痕迹。道鼎之内，混沌死元如铅汞般流淌，速度缓慢，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量感。方才那一击，看似简单直接，实则将他恢复不久的力量再次掏空大半，更是对道基稳定性的一次严峻考验。

“小子，感觉如何？”混元老祖的意念带着一丝戏谑，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混沌之道，包罗万象，却也凶险万分。你这道基初成，便接连硬撼‘熵增壁垒’与这等‘信息污秽’，便如同稚子舞大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王默然以内念回应，冷静地剖析自身状态：“力量消耗过度，道基受震，需时间温养。但…并非全无收获。对抗‘熵增’，让我对混沌‘包容’与‘衍化’之性有了更深体会；炼化那‘信息污秽’，则感觉…道鼎对精神层面冲击的耐受性与转化力，似乎提升了一丝。”他能感觉到，道鼎虽受损，但其本质似乎在一次次极限压榨与异种能量的冲击下，被磨砺得更加坚韧，对“混乱”的适应性也在增强。

“哼，算你还有点悟性。”混元老祖哼了一声，“混沌非死物，乃活流。受损亦是磨砺，崩解亦可重生。关键在于你那一点真灵不昧，意志不熄。不过，下次若再这般蛮干，老祖我也未必护得住你这点好不容易点燃的混沌火种。”

王默然默然。他何尝不知风险？但在这星海险境，很多时候并无万全之策，唯有在刀尖之上权衡，于死局之中博取一线生机。他不再与混元老祖交流，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右臂之上。

青铜色的肌肤下，那股古老、苍凉的力量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在与“蜉蝣”核心节点对撼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不仅仅是混沌死元，这青铜之躯本身也迸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镇压诸邪、定鼎秩序的磅礴力量。只是这股力量依旧隐晦，如同蛰伏的巨龙，仅在他遭遇致命威胁或全力催谷时，才会苏醒一丝。

“遗产…钥匙…”他心中默念着这两个词。青甸洼的源棺，星痕站长的不朽丰碑，锈骸纪元的观测站…这青铜之躯，与这一切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的秘密，或许比混沌道基更为悠远。

就在这时，张明轩那边传来了进展。

“找到了！一个相对完好的信息存储单元！”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与疲惫，“外层屏蔽已被洛薇的星辉之力中和大部分，我用灵能钳暂时稳定住了结构…正在尝试连接舰载灵脑的备用读取接口…小心，可能有数据陷阱或残留病毒！”

主控台上，一个临时接出的光屏亮起，无数扭曲、破碎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张明轩双手飞快地在辅助键盘上操作，设置着数据过滤器和防火墙——尽管这防火墙在高等文明造物面前可能形同虚设。

王默然起身，走到张明轩身后，凝神注视着屏幕。洛薇也收回部分星辉之力，略显紧张地关注着。

数据流逐渐趋于稳定，一些残缺的图像、文字（并非已知任何一种，但舰载灵脑基于某种底层协议尝试进行转译）和能量波动图谱开始断断续续地呈现出来。

大部分内容依旧杂乱无章，充斥着无意义的噪音和疯狂的碎片。但渐渐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被筛选出来：

破碎的星图：比王默然之前获得的更加详细，标注了数个未知的小型资源点（并非“枯萎花园”那种级别），以及几条极其隐秘、似乎能避开主流巡逻区域的航道。其中一条，恰好能绕开几个已知的危险区域，通往“蝎尾站”附近。

“清扫者”观测日志（片段）：记录了“清扫者”在不同星域的活动模式、能量签名特征，以及…它们对几种特定能量波动（包括高强度文明之火、混沌波动、以及…青铜之躯散发出的某种古老律动）的极端敏感性和优先清除等级。这解释了为何他们之前如此容易被锁定。

“蚀骨”组织通讯密文（部分破译）：提及了“母巢”计划的某个外围实验场，坐标模糊，但似乎与“嚎叫深渊”有所关联。密文中反复出现“源骸催化”、“影裔孵化”等令人不安的词语。

关于“锈骸纪元”的只言片语：并非核心机密，更像是一种广为流传的传说。提及“第七观测站”并非孤例，“星炬”网络曾遍布诸多荒芜星域，其建立者“天演阁”信奉“万物皆数”，试图以计算推演宇宙生灭，对抗终末的“暗潮”。而“接引程序”，据传是天演阁留给后来“薪火继承者”的指引与考验。

信息量巨大，虽残缺，却如同拼图，让王默然对这片星海的暗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这些航道和资源点，很有价值。”王默然指着星图，“可以大幅降低我们前往‘蝎尾站’和后续探索的风险。”他又看向那条关于“清扫者”敏感性的信息，眼神凝重，“我们以后行动，需更加注意能量波动的隐匿。”

至于“蚀骨”和“锈骸纪元”的信息，则被他深深记在脑中，这些都是未来可能与更大势力博弈的关键筹码。

“存储单元结构不稳定，无法支撑长时间读取了。”张明轩遗憾地报告，同时快速将已解析的数据备份到舰载灵脑的隔离区。

“足够了。”王默然点头，“那些特殊器官呢？”

洛薇指向被张明轩小心翼翼分离出来的几个奇异器官：一个如同扭曲晶簇，仍散发着微弱的精神污染波动；一个形似萎缩的囊袋，表面布满汲取能量的孔洞；还有一个则是几片薄如蝉翼、却能扭曲光线的生物甲膜。

“晶簇可尝试制作小范围精神干扰器，但需解决其污染反噬问题。囊袋…或许能改造成针对特定能量（如星骸死气）的采集器。甲膜…如果处理得当，可能对提升隐匿阵法有奇效。”张明轩快速给出初步评估，“但都需要时间研究和试验，而且需要一些辅助材料，或许‘蝎尾站’能找到部分。”

王默然当机立断：“将这些东西收好，作为重点研究项目。现在，我们按照新规划的航道，前往‘蝎尾站’。明轩，你和洛薇轮流休息，尽快恢复状态。玄刹召回，我们即刻出发。”

片刻后，玄刹的身影如鬼魅般返回舰内，对王默然微微颔首，表示外界暂时安全。

“潜影”舰再次启动，带着满身的伤痕与新的收获，如同谨慎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滑出石穴，沿着那条从“蜉蝣”残骸中获得的隐秘航道，向着“蝎尾站”的方向驶去。

航程并非一帆风顺。新航道虽然避开了几处已知的危险区域，但碎星屿的混乱法则无处不在。他们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微型陨石雨，王默然凭借精准的计算和操控，引导舰艇在陨石缝隙间惊险穿梭；也闯入了一片诡异的能量静默区，所有探测手段几乎失效，全靠玄刹的煞气感知和洛薇的灵性指引，才勉强辨明方向。

在此期间，王默然一边操控舰艇，一边争分夺秒地运转混沌道典，汲取怀中灵晶和虚空中的稀薄能量（甚至小心引导一丝丝无害的星骸死气），修复着道基的裂纹，温养着枯竭的混沌死元。他能感觉到，每一次耗尽力量后的恢复，都让道基更加凝实一分，对混沌之道的理解也深刻一丝。

张明轩和洛薇在休息间隙，也并未完全放松。张明轩利用舰载灵脑的残存算力，不断模拟推演着从那“蜉蝣”器官改造设备的可能性。洛薇则尝试以自身星辉之力，温和地冲刷那枚精神污染晶簇，探寻净化与利用的平衡点。

玄刹大多时间沉默警戒，但她也会在无人注意时，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兵厄煞气如温顺的血色游丝般在指尖缠绕。她在回味与“清扫者”和“蜉蝣”的战斗，思索着如何将煞气的毁灭特性，与团队所需的“守护”、“破障”更好地结合。她不再是那个只知杀戮的兵厄传人，开始在毁灭之道中，寻觅属于自己的“秩序”。

经过数日（标准时间）的谨慎航行，一座废弃的、形似蜷缩蝎尾的巨型金属结构，终于出现在“潜影”舰的远程观测视野尽头。

“蝎尾站到了。”王默然的声音打破了舰内的沉寂。

所有人都来到主控室，望向屏幕。那座废弃的采矿平台静静地悬浮在星尘中，外表布满撞击坑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焦痕，数个对接港口如同断裂的骨骼，裸露在真空中，没有任何灯光，死气沉沉。

“能量读数…近乎于零。生命迹象…无。”张明轩报告着扫描结果，“外部结构破损严重，但主体框架似乎还算完整。”

王默然混沌之瞳微微眯起，仔细审视着这座废墟。基层民警的直觉让他没有立刻靠近。

“绕行观察，扫描所有可能的入口和外部残留设施。重点注意是否有近期能量活动的痕迹，或者…隐藏的监视器。”

“潜影”舰如同幽灵般，围绕着庞大的“蝎尾站”废墟开始缓慢盘旋。就在舰艇经过一处看似普通的、堆积着大量采矿废料的区域时，洛薇忽然轻咦一声。

“等等…那里…空间的质感有些不对。”她指向那片废料区，“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人为布置的空间褶皱痕迹，很隐蔽，几乎与背景辐射融为一体。”

王默然眼神一凛：“放大扫描！聚焦该区域！”

高清扫描图像传来，在洛薇的指引下，张明轩调动所有残余的探测功率，终于在那片废料区的阴影中，发现了一个被巧妙伪装起来的、仅容小型舰艇通过的裂隙入口！入口边缘的金属有着极其细微的、非自然撞击或腐蚀所能形成的加工痕迹！

这里，并非完全死寂！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比他们更早来到了这里，并且，刻意隐藏了行踪！

是敌？是友？还是……另一重陷阱？

王默然的目光锐利如刀，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新的算计已然开始。

“潜影”舰悄然悬停在远处阴影中，如同耐心的猎人，凝视着那隐藏的入口，等待着揭示其背后秘密的最佳时机。星骸铸基之路，从不平坦，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算尽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