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48章 绝境铸器，星火微芒

地下室的黑暗，如同拥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那盏探照灯最后的余烬也已彻底熄灭，唯有从堵死的入口缝隙间渗入的、极其微弱的铅灰色天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狼藉而凄惨的轮廓。空气中，血腥、酸腐、煞气残留以及众人身上散发出的伤痛与疲惫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凝固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张明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仅仅是支撑起上半身和刚才那番快速的思考，就已经耗尽了他刚刚苏醒后积攒的大部分力气。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和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身状态的糟糕。但技术官那经过严格训练、习惯于在绝境中寻找逻辑与解决方案的思维模式，却如同精密仪器上最后一点残存的电源，顽强地驱动着他的大脑。

他的目光，在昏暗中艰难地扫过四周——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但似乎趋于平稳的玄刹；瘫倒在地、意识陷入深沉混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王默然；以及身边虽然虚弱、却眼神坚定望过来的洛薇。

绝境。毫无疑问的绝境。

但坐以待毙，从不是他的选项。

“洛薇姑娘，”张明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如同在分析一组复杂的实验数据，“我们时间不多，资源几近于无。必须……做出取舍，集中力量，解决最致命的问题。”

洛薇用力点了点头，星辰般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她明白张明轩的意思。观星阁的传承浩瀚，但在这种情况下，那些高深的星象推演、法则感悟都远水解不了近渴。必须将问题简化到最本质的层面。

“当前最优先的威胁，是外面可能存在的、更多的蚀铁兽。”张明轩伸出右手，尽管手指因虚弱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努力在地上虚画出几个符号，“防御已近乎崩溃，入口被堵死也只是权宜之计。我们无法长期固守，必须在它们可能发起的下一波攻击前，或者在我们体力彻底耗尽前，恢复……至少是短途移动和……最低限度自保的能力。”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王默然身旁那枚黯淡的“巡星令”，以及那盏彻底报废的探照灯和其中可能已经损坏的“黯能源核”。

“能源，是关键。”张明轩缓缓道，“默然兄似乎能利用环境中的死气，但那种方式……风险太高，且不可控。我们需要更稳定、至少能在关键时刻激发一次的东西。”他看向洛薇，“洛薇姑娘，观星阁的传承中，有没有……关于极端环境下，快速、哪怕是一次性激发某种能量载体，产生特定效果的技术？比如……强光？或者……高频震荡？任何能对那种怪物产生干扰或杀伤的东西？”

洛薇蹙眉沉思，脑海中观星阁那庞杂的知识库如同星图般飞速流转。片刻，她眼睛微微一亮：“有！有一种名为‘星屑爆燃’的简易符文阵列，原本是用于在虚空环境中瞬间制造强光信号或驱散低阶邪祟的。它对能量纯度要求不高，但需要一种能够瞬间释放大量不稳定能量的‘媒介’……而且，威力有限，范围也小，属于……应急中的应急手段。”

“星屑爆燃……不稳定能量的媒介……”张明轩喃喃自语，目光随即落在了那几枚被王默然收起来的、能量近乎枯竭的菱形能量电池残片上。技术官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电池内部那濒临崩溃、结构却尚存的能量回路，或许……正符合“不稳定”和“瞬间释放”的要求！

“或许……可以试试。”张明轩眼中闪过一丝冒险的光芒，“我们可以尝试，以这些电池残片为核心，‘铭刻’上你所说的‘星屑爆燃’符文，将其改造成……一次性的强光爆弹或者能量冲击装置？”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将观星阁的符文技术与近乎报废的科技造物结合？两者能量体系迥异，成功率渺茫，而且过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提前引爆那不稳定的能量核心，将他们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洛薇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脸色有些发白。但她看着张明轩那在绝境中依旧闪烁着理性与求索光芒的眼睛，又看了看昏迷的同伴，最终用力点了点头：“可以尝试！但我需要……更精确的工具来刻画符文，之前的能量刻刀太粗糙了，而且现在也没有能源驱动。”

工具……能源……

这两个词如同两座大山，横亘在面前。

张明轩的目光再次扫视，最终，定格在了王默然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他指尖那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能量波动的方向上。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张明轩的脑海。

他挣扎着，向王默然的方向挪动了一点，压低声音对洛薇说道：“洛薇姑娘，你说……默然兄刚才使用的力量，能够‘转化’死气？那它……能不能……作为一种‘临时’的、‘定向’的能源？哪怕只能维持一瞬间？”

洛薇愣住了，瞳孔微微收缩。以王默然那诡异而危险的混沌死元作为刻画符文的能量源？！这简直……闻所未闻！先不说王默然此刻昏迷，根本无法控制力量，就算他能控制，那充满死寂与侵蚀性的力量，真的能用于精密的符文铭刻吗？不会直接破坏符文结构，甚至引发不可预知的异变吗？

“这……太冒险了！”洛薇下意识地反对。

“我们没有更安全的选择了！”张明轩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外面的怪物不会给我们时间！玄刹姑娘等不起！默然兄自己也等不起！我们必须赌一把！赌他的力量具备那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包容性’或‘可控性’！”

他看向洛薇，眼神灼灼：“你负责准备好符文阵列的载体和结构设计，选择最简化、最稳定的变体。我……来想办法，尝试引导默然兄可能残存的那一丝力量波动！”

说完，他不等洛薇回应，便强忍着剧痛，更加艰难地向王默然挪去。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呻吟，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洛薇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她立刻开始行动，摸索着找到那几片之前用来刻画符文的暗紫色晶体薄片，又从那堆废弃零件中翻找出一个相对完整、内部结构比较简单的金属小盒，作为容纳电池和符文的核心容器。她闭上双眼，全力回忆着“星屑爆燃”阵列的每一个细节，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简化，力求在最低能量消耗和最小结构负荷下，达到预期的“瞬间强光爆发”效果。

与此同时，张明轩已经挪到了王默然身边。他不敢触碰王默然的身体，生怕引发什么不可控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将自己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精神力，如同最轻柔的羽毛，缓缓地、试探性地，向着王默然周身那若有若无的能量场接触过去。

他没有试图去“控制”或“汲取”，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只是尝试去“感知”，去“共鸣”，去捕捉那一丝在王默然救治玄刹后可能残留的、属于混沌死元的独特“韵律”。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张明轩的精神力本就微弱，此刻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感受到了王默然周身弥漫的那股深沉的死寂与冰冷，也感受到了在那死寂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仿佛星火般摇曳的奇异波动。

那就是混沌死元的残留吗？

他尝试着，用自己的精神力，模拟出一种“需要”、“引导”、“精确”的意念，如同在黑暗中向那点星火发出无声的呼唤与请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张明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精神力的大量消耗让他本就虚弱的状态雪上加霜。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之时——

仿佛回应了他的呼唤，王默然那瘫软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紧接着，一缕比之前更加微弱、却似乎……更加“驯服”、更加“凝聚”的灰暗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游丝，自他指尖缓缓渗出，悬浮在空气中，散发着冰冷的微光！

它没有攻击性，没有狂暴的侵蚀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等待指令”般的沉寂！

张明轩心中狂喜！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对洛薇低声道：“快！准备好载体！我……引导能量过来！你负责刻画！只有一次机会！”

洛薇早已准备就绪，她将那片铭刻了简化版“星屑爆燃”核心符文的晶体薄片，小心地固定在金属小盒的内壁，然后将一枚能量电池残片放入其中。她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星辉之力作为“引导”和“稳定”的辅助，对着张明轩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明轩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缕灰暗的游丝之上。他用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最轻柔的微风，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它，然后，引导着它，缓缓地、精准地，流向洛薇手中的那个金属小盒，流向那枚晶体薄片上的符文起点！

当那缕灰暗的混沌死元接触到符文的刹那——

异变发生了！

那冰冷的能量并未像寻常能量那样顺着符文轨迹流淌，反而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志般，猛地“渗透”进了符文本身的结构之中！晶体薄片瞬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暗色泽，上面的符文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自主地、细微地扭曲、变化！

洛薇脸色骤变！这和观星阁记载的任何一种能量注入反应都完全不同！

“稳住！”张明轩嘶声喝道，他能感觉到那缕混沌死元并未失控，反而是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优化”、“重构”着那个简陋的符文阵列！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却仿佛蕴含着更强爆发力的意蕴，正在那金属小盒中悄然成型！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能量的流动，而是全力维持着精神力的连接，充当着王默然那微弱意识与这造物之间的桥梁，任由那混沌死元自行其是！

洛薇也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指尖的星辉之力不敢有丝毫松懈，死死地稳定着金属小盒的结构，防止其在能量异变中崩毁。

整个过程充满了未知与风险，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在几息之后，那缕混沌死元消耗殆尽，彻底消散。而那个金属小盒，也停止了所有的能量波动，静静地躺在洛薇手中，表面覆盖着一层不起眼的灰暗光泽，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废铁。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张明轩和洛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不确定。

张明轩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拿起那个小盒检查。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却充满穿透力、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带着无尽怨恨与饥饿的嘶鸣，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穿透了堵死的入口，清晰地传入了地下室内！

这声音，远比之前那只蚀铁兽的嘶鸣更加宏大，更加……令人心悸！

不止一只！而且，有更强大的个体出现了！

它们的耐心，耗尽了！

张明轩和洛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张明轩猛地一把抓起那个经过混沌死元“改造”的、未知效果的金属小盒，紧紧攥在手中，如同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看向洛薇，又看向昏迷的王默然和玄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准备……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