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7章 鼠潮将至与荆棘之芽

寄生体的暴露与清除，如同在默园这潭表面平静的死水下投入一颗石子，涟漪缓缓荡开，却并未打破那层坚冰般的监视。

“鹰眼”和“铁壁”的警戒级别并未降低，反而因发现了未知生物威胁而更加一丝不苟。每日的专报依旧准时发送给陈国卫，内容增加了对周边土壤、植株进行周期性生物污染检测的条目。那焦黑的小坑被彻底清理消毒，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王默然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中，除了冰冷的程序化监控，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他们不再仅仅将他视为一个需要看管的风险源，更开始将这片土地本身视为一个需要解读的谜题。这种转变微妙而危险，意味着他未来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被放在放大镜下，与这片土地的“异常”联系起来。

好处是，一些细微的、不易解释的能量波动或植株变化，现在有了一个现成的“替罪羊”——也许又是某种未知生物在作祟？这为他后续可能不得不进行的一些小动作，提供了极其有限的、但确实存在的缓冲空间。

王默然依旧是那副顺从、虚弱、偶尔带着点小抱怨的囚徒模样。伤势的恢复速度被他刻意控制在“比预期稍慢但还算合理”的区间。他每天大部分时间依旧蜷缩在窝棚里，或者在那有限的百米范围内缓慢活动，像一头在疗伤间隙，默默舔舐伤口、观察环境的困兽。

他的“工作”重心再次回到了那无声的“能量引导”上。

清除寄生体的冒险成功，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那次精准引爆不稳定能量丝线的操作，虽然借助了简陋工具，但整个过程对他精神力的锤炼效果远超平日小心翼翼的引导。他感觉自己的感知似乎被拓宽了一丝，对地脉能量那些属性各异的“暗流”分辨得更为清晰。

更重要的是，他验证了一个猜想：不同属性的能量丝线，在受到特定外部刺激时，确实会产生可预测的、甚至可被利用的变化。这不再是粗糙的感知和引导，而是向着更精密的“应用”迈出了试探性的一步。

他开始尝试更复杂的操作。不再仅仅将“生机”丝线引导向单一植株，而是尝试同时微幅影响两到三条不同属性的细流，让它们以某种特定的“比例”和“节奏”，缓慢浸润一小片区域的土壤。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失败率极高。属性的细微偏差、比例的失调、甚至地脉本身固有的混乱波动，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能量散逸无效，或者引发极其微小的、需要他立刻伪装成自然波动或身体不适来掩盖的涟漪。

但王默然乐此不疲。这不仅仅是为了培育更好的“作物”，更是对他自身能力的一种极限锤炼。他能感觉到，在这种极致专注和精细操控下，那扇青铜巨门后的共鸣感似乎愈发清晰了一丝。虽然距离真正推开那扇门，踏入所谓的“破极境”依旧遥不可及，但这条路，似乎正在被一寸寸地踏出来。

几天后，他持续引导的那片区域，出现了显着的变化。

那里的几株地薯藤，长势并未变得特别旺盛，反而显得有些“平凡”，但它们叶片颜色呈现出一种异常健康的深绿，茎秆更加粗壮，韧性十足。最关键的是，它们的块茎（通过小心挖掘一株的边缘部分确认）虽然个头没有变大，但质地变得更加细腻紧实，蕴含的能量气息更加平和纯净，那股地薯固有的、微弱的浊气杂质几乎被剔除殆尽！

这不再是普通的变异地薯，而是更接近…低配版的“灵植”？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其性质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发现让王默然心脏狂跳。如果这条路能走下去，哪怕只是培育出最低等的、能量纯净的食物，对他自身恢复、对父母未来的身体状况，都将意义重大！这甚至可能成为他未来最重要的资本之一！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特殊的地薯标记为最高优先级，更加精细地呵护着流向它们的能量“配方”。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危险的“田园实验”时，外部世界的压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默园这座孤岛。

陈国卫没有再亲自前来，但通往监测站的通讯变得异常频繁和急促。

“…重复，第七前哨站外围防线已被突破！鼠群数量远超预估！请求所有可用火力支援！”

“…第九前哨站失去联系已超过六小时！最后通讯提到‘黑色潮水’…数量无法计算…”

“…总部命令！所有外围监测点提升至最高战备状态！固守待援！必要时…可执行‘焦土协议’！”

破碎而焦急的通讯片段，即便隔着距离和监测站的隔音层，也偶尔会飘过来一丝半缕，伴随着能量武器密集的爆鸣和隐约可闻的、令人牙酸的啮咬与嘶叫声。

“鹰眼”的脸色日益凝重，指挥“铁壁”加固监测站的外围防御，架设了额外的自动炮塔和震荡地雷。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感，连那些冰冷的监控探头，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焦灼的意味。

蚀骨鼠群的威胁，已经不再是报告上的数字和遥远的骚动，而是真正变成了悬在头顶、即将倾泻而下的毁灭之潮。

王默然的心也提了起来。鼠潮…这意味着极度的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的大脑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如果鼠潮真的冲击到默园，监测站必然首当其冲。“鹰眼”和“铁壁”或许能凭借坚固工事和强大火力支撑一时，但一旦事态失控，他们自顾不暇时，对自己的监控必然会出现漏洞！甚至…他们可能需要撤离，或者…战死。

这就是机会！千载难逢的、可能打破这座囚笼的机会！

但机会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蚀骨鼠群可不是温顺的兔子，那是能吞噬一切活物的灾厄。一旦监控失效而鼠群涌入，他这重伤未愈的身板，带着行动不便的父母，瞬间就会被淹没，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必须提前准备！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在这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他精心照料的土地，尤其是那几株特殊的“灵植”地薯。它们蕴含的纯净生机，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补充体力…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直接的力量。武器，或者…能够制造混乱、阻挡鼠群的东西。

他想到了那次引爆地脉能量的“意外”。那种混乱而狂暴的冲击波，对付密集的鼠群，或许有奇效？

但这个想法极其危险。地脉能量如同火药桶，稍有不慎，敌人没炸到，先把自己送上天。他需要更可控、更定向的利用方式。

他的思维回到了对能量属性的研究上。“躁动”属性可以引发爆燃，“锋锐”可以强化物品…那么，有没有某种属性，能够产生强烈的排斥、震慑或者…针对性的杀伤效果？

他回忆起挂月峰修士操纵金戈煞气时那股锐利无匹、斩断一切的气息，以及蚀骨鼠群本身散发出的那种阴冷、贪婪、带着腐蚀性的能量场…

或许…可以尝试引导“锋锐”和某种针对“阴冷”、“死寂”属性的能量，进行组合？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但也深知其难度。这已经超出了简单引导的范畴，近乎一种粗浅的“能量编织”或“符箓构建”的雏形了。

他没有符纸，没有朱砂，没有法器。他有的，只有这片土地，地脉的能量，以及…一些不起眼的材料。

他再次开始收集。这次的目标是：质地最坚硬的几小块浊晶；韧性最好的藤蔓纤维；甚至…他还借口“加固窝棚门框”，向“鹰眼”申请了一小段废弃的金属线（来自某个损坏设备的内部），理由是担心鼠群突破后，单薄的木门无法提供任何防护。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鹰眼”在检查了那截确实毫无技术价值的废金属线后，批准了。

王默然如获至宝。他利用恢复更多的精神力，开始尝试更复杂的加工。

他选择了一小块薄片状的浊晶作为“基座”。然后，极其小心地，同时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锋锐”属性能量丝线和一丝他新分辨出的、带着微弱“破邪”或“阳炎”意味的能量丝线（这丝能量非常罕见，需要在地脉能量流经某些特定矿物节点时才能捕捉到一丝），让它们以某种特定的角度和频率，缓缓缠绕、沁入那浊晶薄片之中。

这个过程比引导能量滋养植株困难百倍！两种不同属性的能量极难控制，稍有不慎就会相互冲突、湮灭，甚至引发小范围的能量紊乱。他失败了无数次，精神力几近枯竭，头痛欲裂。

但他没有放弃。鼠潮的威胁如同鞭子，抽打着他不断压榨自己的极限。

几天后的深夜，他几乎快要成功将两丝能量稳定地固化在浊晶薄片内部时，意外发生了。

那两丝能量在即将达成平衡的刹那，忽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共振，引动了周围空气中游离的、极其稀薄的同类能量！

嗡！

浊晶薄片猛地一震，表面瞬间闪过一道刺目的白芒，一股锐利而灼热的气息骤然爆发！

虽然极其微弱，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但那瞬间的能量峰值，猛地撞上了能量波动记录仪的监测阈值！

刺耳的警报瞬间在监测站响起！

“检测到异常高能反应！属性：混合（锋锐\/阳炎）！强度：一级警戒下限！位置：目标窝棚内部！”“鹰眼”冰冷急促的声音立刻从腕式监测器炸响！

王默然心脏几乎停跳！该死！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一拳砸向自己的左肩伤口！

“噗！”本就未曾完全愈合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顿时涌出，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真实的痛哼！

同时，他精神力疯狂运转，不是压制，而是引导着那尚未完全散逸的、灼热而锐利的能量气息，猛地冲向伤口溢出的鲜血！

嗤！

一股轻微的血雾蒸腾而起，带着一丝奇异的、混合了血腥气和能量灼烧的味道。

“编号7b-041！立刻报告情况！”“鹰眼”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和警惕！光学探头全力聚焦窝棚，但只能看到王默然蜷缩在地，肩头鲜血淋漓。

“呃啊…疼…！”王默然的声音因剧痛而扭曲，断断续续，“不知…不知道…伤口…突然像…像被烙铁烫了…又像有刀子在割…好难受…”

他一边呻吟，一边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右手，将那块已经恢复黯淡、但依旧微微发烫的浊晶薄片死死攥在手心，用身体和手掌遮挡住，同时将最后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其中，疯狂搅动，破坏内部那极不稳定的能量结构，制造出能量失控逸散后自然衰减的假象。

监测站内，“鹰眼”盯着数据。能量峰值出现得突然，衰减得更快，残留频谱显示为极其不稳定、濒临溃散的混合能量，与目标描述“伤口灼痛、刀割感”有模糊的对应。光学影像看到目标伤口破裂出血，痛苦挣扎。生命体征显示心率飙升，体温异常（符合剧烈疼痛和轻微能量冲击特征）。

是旧伤引发的能量紊乱？还是那未知寄生体残留的某种阴毒能量此刻才爆发？

“医疗机器人！”“鹰眼”没有立刻下结论，但警戒级别已然提升到最高。一台医疗机器人再次驶入窝棚。

扫描，注射镇定剂和止血凝胶。

机器人检测报告：伤口突发性撕裂，局部有异常能量残留（属性复杂，不稳定，正在快速消散），疑似旧伤内部淤积异种能量失控导致。无其他明显外部能量介入迹象。

这个结论，勉强说得通。毕竟王默然之前的伤势来自异种生物的诡异手段，体内残留点奇奇怪怪的能量似乎也“合理”。

“鹰眼”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可能是迫于外部鼠潮的巨大压力，不想节外生枝，他冷声道：“编号7b-041，鉴于你的身体状况极不稳定，从即刻起，每日配给的营养剂和饮用水将添加镇静成分和能量抑制剂。你需要绝对静养，避免任何形式的情绪波动和体力活动。”

这是变相的药物控制！要彻底剥夺他任何搞小动作的可能！

王默然心中冰冷，脸上却露出虚弱而顺从的表情：“…是…谢谢…”

医疗机器人离开后，窝棚重归死寂。肩头的剧痛和即将到来的药物控制，如同新的枷锁，牢牢套紧。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那块浊晶薄片已经布满裂纹，彻底报废。

失败了。

但…真的完全失败了吗？

在最后那一刻，他确实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锐利与灼热交织的力量，虽然短暂而失控，但其蕴含的某种“特质”，似乎与他意识深处的青铜巨门产生了一瞬间的、极其轻微的共鸣！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那扇门…似乎对这种具有“破邪”、“锋锐”性质的力量，有所反应？

一条极其隐晦的、关于如何触及“破极境”的线索，似乎在这失败的尝试中，悄然浮现。

而与此同时，监测站外，遥远的黑暗中，那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嘶叫声，似乎又逼近了一些。

风暴，真的要来了。

王默然忍着剧痛，艰难地挪到窝棚口，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荒野，目光沉静如水。

危险与机遇，都已迫在眉睫。

他需要更快，更狠，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