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3章 饥饿信号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墨蓝色的天幕迅速吞噬了最后的光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冰冷地闪烁。默园陷入了更深的沉寂，但那疯长的植物和缭绕的稀薄七彩雾气，却在夜色中散发出更加妖异的气息。破晓设置的监控探头亮起了幽红的夜视光点，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兽瞳，无声地扫视着这片被标记的土地。

王默然坐在冰凉的晶石上，没有生火，也没有返回那勉强算是庇护所的矮墙内。寒意顺着地面渗入身体，左肩的伤口在低温下隐隐作痛，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断断续续、来自地底深处的恐惧与饥饿交织的情绪碎片中。

那情绪如此强烈，如此原始，甚至通过那微弱的心灵链接，隐隐牵动着他的青铜右臂，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酸麻和…共鸣般的渴望？

“老混，这情况…到底是他妈怎么回事？”王默然在识海中发问，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它到底在怕什么？又饿什么？这饿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混元老祖沉默了片刻，语气凝重：“不好说。蜃妖这类地脉精怪，感知往往与地脉波动和能量流向息息相关。它的恐惧，可能预示着某种能威胁到地脉稳定、或者它自身存在的力量正在接近。而饥饿…或许是因为感知到威胁，本能地想要尽快吞噬能量壮大自身？也可能…是吸引它的东西，本身就散发着令它垂涎的能量气息？”

这种模棱两可的解释根本无法让人安心。威胁？吸引？无论是哪种，对王默然来说都是致命的麻烦。他现在就是绑在桅杆上看着风暴逼近的水手，却连放下小船的机会都没有。

“能不能跟它沟通？问问？”王默然冒出一个大胆却天真的念头。

“沟通？”混元老祖嗤笑，“你以为这是遛狗呢？扔根骨头就能摇尾巴？你现在和它的联系，比蛛丝还细，能接收到一点情绪碎片已经是撞大运了！主动沟通？你那点可怜的神魂力量，都不够它无意识吸一口的，小心变成白痴！”

王默然烦躁地搓了把脸。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冰冷的监控探头。混元老祖之前提到的可能性浮上心头——引导蜃气，干扰监控。

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主动尝试的手段。

他再次闭上眼睛，强忍着精神和**的双重疲惫，将心神缓缓沉入青铜右臂。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捕捉”那滑溜的蜃气流，而是尝试着去“模仿”。

他回忆着刚才蜃妖情绪波动时，通过链接传递过来的那种独特的能量频率——一种扭曲、梦幻、惑乱的特质。他调动起体内微弱的气血之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青铜右臂，试图让气血的震动去模拟那种频率。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晦涩。就像让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去模仿世界上最复杂的咏叹调。每一次尝试，都让他头痛欲裂，气血隐隐翻腾，伤处的疼痛也加倍袭来。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或许是持续的尝试终于歪打正着，或许是地底的蜃妖又一次无意识的情绪起伏提供了刹那的契机——

他感到青铜右臂猛地一热！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扭曲感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扩散开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离他最近的两个监控探头的红色夜视光点，极其明显地闪烁、扭曲了一下！连镜头本身都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滋啦”声！虽然仅仅持续了一秒多就恢复了正常，但效果远比上次显着！

成功了？！王默然心脏狂跳！

然而，还不等他细细体会这成功的喜悦，异变再生！

地底那股恐惧与饥饿交织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猛地变得更加剧烈！通过那微弱的心灵链接，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声的、尖锐的嘶鸣！充满了极致的恐慌和…贪婪？

紧接着，他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不容忽视的震动！并非地震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摇晃，而是更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地底深处猛地抽搐、或者说…挣扎了一下？！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奇异波动，猛地从地底爆发出来，如同一个无声的炸弹，瞬间席卷了整个默园！

哗啦啦——周围疯狂生长的地薯藤蔓无风自动，剧烈地摇晃起来，叶片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些浊晶矮墙表面光芒急遽闪烁。空气中原本淡薄的七彩雾气，骤然间变得浓郁起来，色彩流转，光怪陆离，即使戴着防毒面具，王默然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所有的监控探头，在这一刻同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告灯疯狂闪烁，镜头剧烈扭曲，画面瞬间被一片混乱的七彩雪花和扭曲的光斑覆盖！

“操！”王默然低骂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冲击得差点摔倒。他勉强稳住身形，骇然地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蜃妖失控了？！还是…它感知到的那个“东西”，已经到了？！

“小子！稳住心神！”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是它的应激反应！有什么东西极度刺激了它！它在本能地释放力量自我保护！同时…也在疯狂地索取能量！”

几乎在混元老祖话音落下的瞬间，王默然惊恐地发现，周围那些疯狂生长的地薯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原本肥厚油绿的叶片迅速变得焦黄、蜷缩，表面凝结的浊晶颗粒噼啪脱落。粗壮的藤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干瘪下去。蕴含在其中的丰沛生机和地脉能量，正被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力量强行抽离，疯狂地扯向地底！

不仅仅是地薯藤！就连那些浊晶矮墙，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幽暗光泽迅速黯淡，仿佛内在的精粹也在流失！

默园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重归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荒败！

而这股恐怖的抽取力量，甚至隐隐波及到了王默然！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一阵不稳，仿佛也要破体而出！尤其是青铜右臂，与地脉联系最为紧密，此刻更是剧烈震颤，传来一阵阵被强行撕扯的剧痛！

“妈的！它连老子都想吸？！”王默然又惊又怒，拼命运转煅骨经，死死锁住自身气血。

“它饿疯了！本能支配了一切！”混元老祖疾声道，“必须阻止它！否则这片地就彻底废了！你也会被吸干！”

阻止？怎么阻止？拿什么阻止一个在地底发疯的蜃妖？

王默然脑中一片混乱。就在这危急关头，他猛地想起一样东西——那小块贴身藏着的紫髓玉髓！

这东西蕴含温和而磅礴的生机，本就是滋养神魂、安抚暴戾的宝物！或许能暂时满足那蜃妖的饥饿，让它平静下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再拖下去，一切都完了！

王默然猛地掏出那块温润的紫色晶石。就在他犹豫着是直接埋进土里还是怎么办时，他手中的紫髓玉髓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狂暴的抽取之力和地底那疯狂的饥饿意念，竟然自行微微嗡鸣起来，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紫色光晕。

同时，他脚下的地面震动得更加剧烈，一股无比贪婪、急切的意念死死锁定了紫髓玉髓！

就是现在！

王默然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紫髓玉髓狠狠朝着之前感知到的、地脉能量最为汹涌的核心区域扔了过去！

噗嗤一声轻响，紫髓玉髓没入疯狂摇曳、正在枯萎的藤蔓深处，消失不见。

下一秒——

整个默园猛地一静！

那狂暴的抽取之力骤然停止！剧烈摇晃的藤蔓和闪烁的晶墙瞬间定格！浓郁翻滚的七彩雾气也仿佛凝固了一瞬！

地底传来一声满足的、如同叹息般的低沉嗡鸣…那股恐惧和疯狂饥饿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满足的困倦和蛰伏…

弥漫园区的恐怖波动迅速减弱、平息。

枯萎了一半的地薯藤无力地垂落，剩下的部分勉强保持着生机。浊晶矮墙光芒黯淡，却不再崩溃。空气中的七彩雾气缓缓变淡，重新恢复成之前那种稀薄的状态。

监控探头的警报声戛然而止，闪烁的红灯熄灭，扭曲的雪花画面逐渐恢复正常，再次变回冰冷监视的独眼。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几分钟前。

但王默然知道，完全不同了。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左肩的伤口因为最后的发力而剧痛不止，眼前阵阵发黑。

他损失了宝贵的紫髓玉髓。默园的地脉精华被抽取大半，地薯减产近乎一半。而且，刚才那剧烈的能量爆发和监控异常，绝对已经触发了破晓的最高级别警报！

陈国卫…恐怕马上就要到了！带着真正的精锐和怒火！

但他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蜃妖暂时被安抚了，避免了最糟糕的局面。

“小子…你…”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倒是舍得。”

王默然看着一片狼藉、生机大损的默园，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子这波亏到姥姥家了…”

他的话音未落，遥远的天际，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却更加密集的吉普车引擎轰鸣声！

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王默然缓缓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神疲惫，却燃起一丝冰冷的、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挣扎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领，仿佛要去迎接一场早已注定的审判。

风暴，终于以最猛烈的方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