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13章 星港暗影，炉火未熄（中）

张明轩带来的信息碎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王默然心中漾开一圈圈凝重的涟漪。“‘锈骸’的名号……传到了陨星海？” 王默然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这绝无可能！他脱离破晓、流亡创业的计划尚在酝酿，连“锈骸”这个名称，都只是在他与张明轩最初的构想中，基于其“青铜之躯”与“锈火”特性，私下里议定的一个未来代号，从未对外人提及，更遑论传到这远在星海之外的绝域！

是张明轩无意间泄露？不，明轩虽不擅争斗，但口风极严，且深知此事利害。是混元老祖？那老鬼被困于己身，更无可能。那么……是有人根据他们之前使用过的“锈火”能量特性，结合王默然脱离破晓的动向，进行的推测和命名？是破晓内部的推断，还是……“蚀骨”组织的试探？抑或是，这星骸港中，存在着某种能窥探零星未来片段或心灵感应的诡异存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本就错综复杂的棋局，更添了几分扑朔迷离与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但他此刻无暇深究，悬于头顶的“三日之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迫使他必须将所有精力集中于眼前的生死困局。

洞窟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充斥着压抑与焦灼。蕴神丹的药力如同温润的溪流，缓慢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神魂，勉强维系着那尊布满裂痕的灵炉不至于彻底崩散。但王默然清楚，这不过是扬汤止沸，灵炉本源上的创伤，非这等丹药所能根治。炉火依旧微弱，与炉壁那暗金色裂痕的隔阂感并未消减，每一次试图调动力量，反馈回来的都是灵力流转的滞涩与神魂深处针扎般的剧痛。他就像一台核心部件严重受损、靠着临时修补勉强运行的精密仪器，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引发彻底的瘫痪。

他的目光扫过依旧昏迷的玄刹，她服下丹药后，气息略微平稳了一些，但眉宇间凝聚的煞气与痛苦并未消散，兵厄煞气反噬与本命青丝受损带来的本源之伤，恢复起来比他这灵炉之伤只会更慢、更难。张明轩则全神贯注于他那套设备，指尖在光屏上飞快跳动，试图从星骸港混乱的信息洪流中，挖掘出更多关于观星叟、关于那艘神秘黑色星舰、关于“锈骸”传闻源头、关于一切异常波动的线索，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能再坐以待毙！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这简单的动作也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引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下。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微微晃动，但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锐利，如同被磨砺的刀锋，带着一种市井挣扎中练就的、于绝境中也要刮下三分利的狠劲与计算。

“明轩，”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冰冷的铁石，“你留守此地，照看玄刹，继续监控外界信息。重点排查‘锈骸’传闻的源头和传播范围，看看是特定渠道的小道消息，还是已经在一定范围内流传。若有任何异动，尤其是接近此地的能量反应超过阈值，立刻通过我之前给你的那枚最低阶的传讯符示警，然后……启动我教你的那个简易隐匿阵法，带着玄刹躲入矿脉更深处的裂隙，不必管我。”

张明轩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抗拒，嘴唇翕动：“默然！你要去哪里？你的伤……外面太危险了！那‘锈骸’的消息万一是个陷阱……”

“正因为它可能是个陷阱，我才必须出去。”王默然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待在暗处，我们永远是猎物，是别人砧板上的鱼。只有主动走入迷雾，才能看清猎手的轮廓，甚至……把水搅浑，让猎手也变成别人的目标。那枚被做了手脚的玉简，或许能反过来成为诱饵。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向通道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壁，看到外面那光怪陆离的罪恶之港，“我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些事情，寻找……可能存在的生机，也看看这‘锈骸’之名，究竟是从哪个阴沟里冒出来的鬼火。”

他没有提及洛星尘铭牌和“潜影”联络点，这最后的底牌与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同样，他也没有告诉张明轩，他出去的另一层目的，是吸引火力，将潜在的威胁尽可能引离这个临时的藏身之所。

张明轩张了张嘴，看着王默然那平静之下蕴藏着火山般意志、以及那份独有的、敢于火中取栗的市侩与胆魄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与坚定：“……我明白了！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回来！这里……离不开你！”

王默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走到玄刹身边，低头看了看她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带着冰冷与杀意的暗银眸子此刻紧闭，少了几分锐利，却多了几分脆弱的真实。他将她身边那柄断裂的、却依旧萦绕着不散煞气的残剑，轻轻调整到一个更便于她瞬间取用的位置，又将自己仅剩的几颗普通回气丹塞进她微凉的手心。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犹豫，拖着沉重而虚浮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那幽深的通道入口。每走一步，身体都像是在对抗着无形的巨力，灵炉的滞涩感让他对身体的掌控大不如前，肌肉传来酸软与刺痛，但他脊梁挺得笔直，步伐虽慢，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永不弯折的韧性。

混元老祖虚弱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带着难得的严肃：“小子……你确定要这么做？以你现在的状态，出去就是送死！那观星叟的精神烙印恐怕早已如同蛛网般覆盖了这片区域！还有那莫名其妙的‘锈骸’传闻，绝对是冲着你来的！”

“留在里面，三天后同样是死。被动等待，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王默然在心中冷静回应，如同最精明的赌徒在计算着赔率，“主动出去，尚有一线搅动风云、乱中求活的机会。至于‘锈骸’……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既然他们把这个名字抛了出来，那我就接着，看看能不能反过来，用这个名字钓上几条鱼。老祖，收敛你的魂光，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显露分毫，你现在是我最后的奇兵。”

他深吸一口洞窟外那污浊却带着一丝“自由”与“危险”气息的空气，体内那尊残破的灵炉被他以意志强行催动，炉壁上那暗金色的裂痕微微发亮，一股混合着虚弱、坚韧、以及一丝星泪金特有锋锐意蕴的复杂气息，如同涟漪般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这并非示威，而是一种宣告——我还活着，我还能动，我仍有不容小觑的爪牙。

下一刻，他一步踏出了通道，重新回到了星骸港那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街道”上。

几乎在他现身的同时，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瞬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各个角落聚焦在他身上。贪婪、好奇、残忍、戏谑……种种情绪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将他缠绕、撕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三道以上的神识，带着毫不掩饰的探查意味，反复扫过他的身体，似乎在评估着他这具“残破之躯”还剩下多少油水可榨。

王默然面无血色，嘴唇因虚弱和失血而微微泛白，走路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但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嘲弄，迎向那些目光。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虚弱，也未曾显露任何胆怯，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身受重伤却又不甘就此沉沦的过客，缓慢地、漫无目的地在由星骸碎片和废弃金属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狭窄通道间行走。他刻意让自己显得像是一只受了伤、却依旧试图寻找出路、眼神中带着警惕与一丝侥幸的孤狼。

他的灵觉提升到极致，尽管灵炉受损，感知大幅下降，但那经过无数次生死锤炼、于市井底层摸爬滚打中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仍在。他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是邬煞的人，或许还有观星叟的眼线，甚至可能……有对“锈骸”感兴趣的其他势力。他故意在某些看似可能有价值、实则空无一物的废弃舱室或堆积如山的垃圾山前驻足，做出探寻的模样，甚至偶尔会停下来，扶住冰冷的金属墙壁，剧烈地咳嗽几声，显得更加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他在演戏，演给那些监视者看。他在示弱，也在试探，试探对方的耐心，试探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果然，在他“虚弱”地拐过一个堆满生锈管道、散发着刺鼻机油味的角落时，两个穿着邬煞手下统一皮甲、气息在先天初期的喽啰，一左一右，如同阴影中钻出的毒蛇，堵住了他的去路，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戏谑。

“小子，伤得不轻啊？这是要去哪儿发财啊？”左边那个脸上带着一道蜈蚣般狰狞刀疤的喽啰狞笑着，目光如同打量货物般在他身上扫视，重点停留在他看似护着的胸前。

王默然停下脚步，微微喘息，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警惕与强装的镇定，声音带着气虚的沙哑：“随便走走，找点……能疗伤的东西。”

“疗伤？”右边那个独眼的喽啰嗤笑一声，露出满口黄牙，“就你这穷酸样，风吹就倒，能有什么值钱东西换丹药？我看你不如识相点，把身上那点家当都交出来，我们哥俩发发善心，给你指条去‘黑医’那里的明路？”说着，两人不怀好意地逼近，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匕首上，气机隐隐锁定王默然，封住了他主要的退路。

典型的敲诈勒索，在这法外之地司空见惯，也是试探虚实最常用的手段。

王默然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靠在了冰冷的管道上，手似乎无意地、更加紧张地按在了胸前，那里放着那枚被做了手脚的玉简和洛星尘的铭牌。“我……我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只有一点救命用的……”

“没有？”刀疤脸喽啰眼神一厉，猛地伸手，带着一股腥风，快如闪电般抓向王默然的衣领，试图强行搜查，“那就让我们搜搜看！”

就在他那布满老茧、蕴含着不俗力量的手掌即将触碰到王默然衣领的瞬间——

王默然那原本“慌乱”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如万载寒冰！他看似虚弱无力垂在身侧的右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闪电般探出，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之上，一点凝聚了残余薪火净化之力与星泪金无坚不摧锋锐意蕴的微光骤然亮起，虽微弱，却带着一种直指能量本源的威胁，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刀疤脸喽啰手腕内侧的某处能量节点上！

这一点，并非为了造成多大物理伤害，而是王默然根据之前对蚀空蠕虫能量结构、《兵厄煅骨经》煞气运转的深刻解析，结合灵炉的微观感知，模拟出的一种能够瞬间干扰、截断低阶修士灵力运转、造成肢体短暂麻痹与能量反噬的技巧！是其“理性修真”理念在实战中的一次精妙运用！

“呃啊！”刀疤脸喽啰只觉手腕处如同被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一股灼热锋锐的气息瞬间钻入经脉，整条手臂的灵力循环猛地一滞，瞬间失去知觉，那抓向王默然的动作也猛地僵在半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痛苦与惊愕！

与此同时，王默然左脚为轴，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却恰好利用对方轻敌心理和地形限制、妙到毫巅地避开独眼喽啰侧面扑击的角度猛地旋转，左肘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全身残余的力气、体重以及一股狠厉到极致的决绝，狠狠撞向独眼喽啰毫无防备的肋下软肋！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声起！独眼喽啰根本没料到这个看似随时会倒下的“病痨鬼”竟敢反抗，而且反击如此刁钻、迅猛、狠辣！肋下传来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内脏震荡的剧痛，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星槎撞到，踉跄着向后跌退，撞在身后的管道上，发出一阵哐当作响。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两个先天初期的喽啰，一个手腕麻痹、灵力紊乱僵立当场，一个肋下受创、气息溃散踉跄难起！

王默然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甚至没有去看结果，身体借着旋转的势头，如同鬼魅般从那短暂的缺口处滑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堆满腐烂废弃物和金属残渣、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巷道阴影之中，瞬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那一点微弱的、带着奇异意蕴的能量波动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数息之后，那两个喽啰才从震惊和剧痛中反应过来。

“妈的！阴沟里翻船！追！他受伤了，肯定跑不远！”刀疤脸喽啰怒吼着，试图驱散手臂的麻痹感，脸色因惊怒而扭曲。

“咳……他、他刚才那一下……有古怪！”独眼喽啰捂着肋部，脸色煞白，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后怕。

然而，当他们强忍着不适，冲进那条散发着恶臭的巷道时，哪里还有王默然的影子？只有堆积如山的垃圾、纵横交错的阴影和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更加幽深阴暗、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岔路。王默然就如同滴入沙漠的水滴，彻底融入了这片混乱的背景噪音之中。

王默然并未远遁，他就藏身在不远处一堆巨大的、锈蚀穿孔的星舰引擎残骸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夹缝里，屏住呼吸，全身气息收敛到近乎龟息状态，与周围冰冷、死寂的金属几乎融为一体。他脸色更加苍白，如同金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胸腔剧烈起伏，却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方才那短暂的、精准到毫厘的爆发，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依靠丹药积蓄起来的一丝力量，灵炉传来阵阵灼痛般的抗议与空虚感，炉壁上的裂痕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但他成功了。他不仅摆脱了纠缠，更重要的是，他向暗处的监视者传递了几个明确的信息：第一，他虽伤重，但并非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逼急了会亮出锋利的爪牙，且手段诡异；第二，他身上可能还有未知的、难以揣测的底牌（那点能干扰能量运转的微光，足以引起有心人的警惕与猜疑）；第三，他……似乎在积极地寻找着什么，并非坐以待毙。

他需要将水搅浑，需要让观星叟和邬煞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和剩余底牌，需要让那散布“锈骸”谣言的幕后黑手主动露出更多马脚，需要为自己接下来真正要进行的、如履薄冰的行动创造机会和迷雾。

他在阴影中静静等待着，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同时也是在争分夺秒地、贪婪地汲取着外界稀薄而狂暴的能量，试图恢复那微不足道的力量。灵炉如同一个布满裂缝的破瓦罐，汲取着雨水，十成之中，九成九都从裂缝中散逸掉了，只有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能缓缓融入那摇曳的炉火，微弱地抚慰着那深入骨髓与本源的创伤。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传来了邬煞那特有的、气急败坏的粗野怒骂声和更多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那两个喽啰搬来了救兵，正在附近如同无头苍蝇般大肆搜索，金属碰撞和呵斥声不绝于耳。

王默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并非返回藏身洞窟的方向，而是朝着星骸港更深处、那片鱼龙混杂、规则更加**、被称为“暗影区”的区域潜行而去。根据张明轩之前收集到的零散信息，以及洛星尘铭牌上那隐晦星图的最终指引，“潜影”联络点，最有可能就隐藏在那片罪恶与阴影交织的最深处。

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如同真正的幽灵，充分利用着地形、阴影、废弃物堆的掩护，身形时而贴地疾行，时而凝立不动，躲避着不时成群结队掠过的、属于不同势力的巡逻队和那些隐藏在各个角落、如同毒蛇般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他就像一滴水，努力融入这片混乱、肮脏却又充满危险生机的黑暗海洋。

沿途，他看到了星骸港更多真实而残酷的一面，这远比破晓档案中冷冰冰的文字描述更具冲击力：在某个相对开阔、由星骸平台强行平整出来的“广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血腥无比的生死角斗，两名显然修炼不同邪功的修士，为了争夺一块不知从何处得来、散发着不祥猩红灵光的诡异矿石，正以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撕咬、搏杀，周围围满了形形色色、疯狂下注、嘶吼呐喊的看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癫狂的能量波动；在一条肮脏恶臭的小巷尽头，几个气息阴鸷、穿着隔绝探查斗篷的家伙，正在阴影中交易着某种装在透明容器里、不断蠕动、甚至发出细微精神尖啸的**组织，那组织散发出的混乱、扭曲的能量波动，让王默然灵炉深处的薪火都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排斥与净化冲动；他还路过了一家门口挂着扭曲骷髅与锁链标志、没有任何名称的“店铺”，厚重的金属门扉紧闭，但里面却隐隐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骨骼被碾碎又夹杂着某种满足叹息的咀嚼声，以及某种生物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嘶鸣……

这里没有秩序，没有道德，没有怜悯，只有**裸的**、力量与最原始的生存法则。任何的天真、软弱与犹豫，在这里都是最快通往死亡的捷径。

王默然的心愈发沉静，如同冰封的湖面，映照着周遭的一切罪恶与黑暗，却不起丝毫波澜。他的道心，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压迫下，反而被磨砺得更加剔透与坚硬。

他按照铭牌上那副微小而精确的星图指引，穿行在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如同巨型生物内脏般蜿蜒曲折的通道与缝隙间，避开了几处明显有强大能量禁制或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区域，逐渐靠近了“暗影区”那更加破败、光线也愈发昏暗的核心地带。这里的建筑大多是由各种星舰残骸强行拼接而成，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坍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霉烂与某种未知危险交织的诡异气息。

最终，他在一面看似平平无奇、布满了各种粗糙、癫狂涂鸦和早已干涸发黑的不明污渍的巨型金属墙壁前停下了脚步。这面墙壁似乎是一艘大型星舰断裂的侧舷，边缘参差不齐，与周围的星骸岩壁粗暴地焊接在一起。墙壁旁边，是一个早已废弃、连门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内部被各种垃圾几乎填满的简陋铺面，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根据星图最终节点的指示，以及那若有若无、需要灵炉特定频率才能感应到的、极其微弱的、与巡天司制式能量略有相似却又更加隐秘的波动，“潜影”联络点，就在这面看似绝望的墙壁之后。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灵炉因靠近此地而产生的一丝微弱共鸣带来的不适。他目光锐利如鹰隼，借助阴影的掩护，最后一次细致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尾巴跟来，也没有隐藏在更高处的监视法眼。然后，他如同一个偶然路过、寻找避风处的流浪者，自然地走到那堆满垃圾的废弃铺面门口，背对着可能存在的视线，身体恰好挡住了大部分来自通道方向的视角。

他伸出手，手掌看似随意地搭在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上，实则按照洛星尘铭牌上那特殊能量纹路对应的频率与序列，以一种蕴含着独特韵律的、极其轻微的力道，快速而精准地敲击了墙壁上七个看似随机分布、实则暗合某种星辰轨道的微小凸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击声轻微而短促，几乎与环境中的金属热胀冷缩声、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声融为一体。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灵炉的感知凝聚到了极点，同时身体肌肉微微绷紧，做好了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准备。

一息，两息，三息……

墙壁毫无反应，死寂得如同墓穴。只有那挥之不去的腐臭气息萦绕在鼻尖。

就在王默然心中微沉，怀疑是否因为年代久远、联络点已然失效废弃，或是自己解读星图有误，甚至是洛星尘留下的这个后手本身就是一个诱饵陷阱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干涩，仿佛生锈的齿轮在经历了漫长岁月后，终于被强行撬动了一格的机括声，从他身侧那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废弃铺面最深处、那一片最浓郁的阴影中传来。

王默然猛地转头，瞳孔微缩。

只见那堆腐烂废弃物和破碎金属的阴影深处，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如同撕裂空间般，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边缘不规则且不断微微扭曲的幽暗缝隙。缝隙后面，并非想象中的密室，而是一片深邃无比、仿佛连光线和声音都能彻底吞噬的、纯粹的黑暗，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与冰冷。

一个苍老、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片在相互摩擦，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的声音，从那片纯粹的黑暗中幽幽传出，直接响彻在他的识海：

“星光照耀……何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