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11章 棱镜黑市，残金断谋

疤脸邬煞所谓的“屋子”，实则是一艘小型运输舰坠毁后遗留的半个货舱，被粗糙地焊接在星骸岩壁上，成了他在此地的巢穴。舱内弥漫着浓烈的劣质酒精、汗臭和金属锈蚀混合的刺鼻气味，几盏依靠混乱能量驱动的昏黄灯具，在沾满油污的舱壁上投下摇曳不定、光怪陆离的影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辨认不出原貌的金属废料和几个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密封桶。

邬煞挥退了跟来的喽啰，只留下一个独眼、佝偻着背、气息阴冷的老者守在门口。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一个由引擎盖改造成的“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王默然，尤其是他那只握着玉符的手。

“朋友，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邬煞搓着手，脸上的疤痕随着他刻意挤出的笑容扭曲着，“你那玉符里的东西……不简单啊。开个价吧？”

王默然没有立刻回答，他先将背上的玄刹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相对干净、靠墙的角落，示意张明轩在一旁照料。然后，他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邬煞那毫不掩饰的贪婪。

“价码，取决于你能提供什么。”王默然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能够闭关疗伤的地方，需要了解‘破碎棱镜’最新的势力分布、规矩，以及……所有关于‘蚀骨’组织和‘星泪金’的消息。”

他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需求，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在这种地方，故作高深或是软弱乞求都只会死得更快，展现价值与明确目的，反而可能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邬煞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哈哈干笑两声：“朋友胃口不小！安全的地方？在这鬼地方，可没有‘绝对安全’这四个字！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瞟向王默然手中的玉符，“若是代价足够，我邬煞倒是有个去处，还算清净，等闲没人敢去打扰。至于消息嘛……”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蚀骨’那帮阴魂不散的疯子，最近在‘黯灭星璇’那边活动得很频繁，据说在搞什么大动作，具体的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星泪金’……嘿嘿，这玩意儿可是紧俏货，最近黑市上悬赏收购的价格高得吓人，据说跟‘蚀骨’那些家伙也脱不了干系。怎么，朋友手里还有货？”

王默然心中微凛，邬煞的话印证了洛星尘日志中的信息。“蚀骨”果然在“黯灭星璇”有所图谋，而“星泪金”正是关键。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货，自然是有一些。但要看你的消息和地方，值不值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留下足够的悬念。

邬煞盯着王默然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眼前这青年气息晦涩，身受重伤，但那份冷静与隐隐透出的底气，却不似作假。尤其是那玉符中一闪而逝的奇异金芒，那种纯粹而悲伤的锋锐意蕴，他从未见过，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了不得的宝贝！

“成！”邬煞猛地一拍大腿，“老子就赌一把！地方我可以带你去，是以前一个老矿工废弃的据点，深入星骸内部，隐蔽得很，知道的人不多。消息嘛，我邬煞在‘破碎棱镜’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可以帮你打听。但是……”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这玉符里的东西，得先给我验验货！第二，安顿下来后，你得再付我三缕……不，五缕刚才那种金芒！第三，你们惹下的麻烦，自己扛，别牵连到我！”

条件苛刻，尤其是第二条，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星泪金本源何其珍贵，王默然剥离那一丝已是冒了巨大风险，五缕？几乎要动摇那矿母的根本！

但王默然没有立刻拒绝。他沉吟片刻，道：“验货可以。但地方必须先看。若合适，我可先付一缕作为定金。后续……视你提供的消息价值而定。”

他也在试探，也在争取。他现在是弱势一方，但不能任人拿捏。

邬煞眼珠转了转，似乎在计算得失。最终，他点了点头：“够爽快！那就先去看地方！不过朋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地方满意你却拿不出东西……嘿嘿，我邬煞的脾气，可不太好。”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王默然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只是平静道：“带路。”

邬煞站起身，对门口那独眼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默默点头，如同幽灵般融入外面的阴影中，显然是去安排或监视了。邬煞则亲自领着王默然三人，离开了这嘈杂混乱的港口区域，向着星骸深处走去。

一路穿行在由巨大星骸碎片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狭窄通道中，光线愈发昏暗，只有一些散发着幽蓝或惨绿光芒的苔藓类植物提供着微弱的照明。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偶尔能听到深处传来某种大型机械运转的沉闷轰鸣，或是不知名生物的窸窣爬行声。

邬煞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七拐八绕，避开了几处明显有能量波动或危险标记的区域。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在一面看似完整的、布满了撞击坑的星骸岩壁前停下。

他在岩壁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按照特定顺序敲击了几下。

咔咔咔……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岩壁上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后面，是一条向下倾斜、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幽深通道，一股带着霉味和微弱矿石气息的冷风从通道深处涌出。

“就是这里了。”邬煞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怎么样？够隐蔽吧？这后面连着一条废弃的小型星泪金矿脉，早就被挖空了，但结构还算稳固，我以前偶尔用来藏些‘私货’。”

王默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将灵炉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探入通道。通道深邃，向下延伸数十米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空间，确实没有感应到其他生命气息和明显的能量陷阱，只有一些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星泪金辐射波动。

他心中稍定，对张明轩点了点头。

张明轩会意，扶着依旧昏迷的玄刹，率先走了进去。王默然紧随其后，邬煞也跟了进来，并反手关闭了入口。

通道尽头，果然是一个约莫篮球场大小的天然洞窟，被粗略修整过。洞壁呈现出暗沉的金属色泽，残留着一些开采的痕迹。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生锈的采矿工具和几个空箱子。空气虽然浑浊，但相比外面的混乱，确实算得上“清净”。

“地方不错。”王默然环视一周，点了点头，认可了此地。

“嘿嘿，那是自然。”邬煞搓着手，目光再次热切地看向王默然，“那么朋友，现在可以……”

王默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犹豫，再次取出那枚玉符，心念微动，以神念引导，将封印在其中的那一缕头发丝百分之一粗细的星泪金本源，缓缓逼出玉符。

嗡！

暗金色的流光再次浮现，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昏暗的洞窟！那股纯粹、锋锐、悲伤的意蕴弥漫开来，让邬煞的呼吸瞬间粗重，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恨不得立刻扑上来！

王默然控制着那缕金芒，使其悬浮在掌心之上，对邬煞道：“这是定金。我要知道‘蚀骨’在‘黯灭星璇’的具体动向，以及最近三个月所有关于‘星泪金’交易和出现的记录。还有，弄一些效果好的疗伤丹药和净化毒素的药剂来。”

邬煞死死盯着那缕金芒，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好！好说！我这就去安排！最多一天，不，半天！我就把消息和东西给你送来！”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特制的、内部刻画着稳定符文的金属小盒，示意王默然将金芒放入其中。

王默然依言照做。当金芒落入金属小盒，盒盖合上的刹那，那股令人心悸的意蕴才被隔绝。

邬煞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将金属小盒紧紧捂在怀里，对王默然道：“朋友在此稍候，我快去快回！”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沿着来路匆匆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通道深处。

洞窟内，只剩下王默然、昏迷的玄刹以及忧心忡忡的张明轩。

“默然，那人信得过吗？”张明轩担忧地问道。邬煞一看就不是善类，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信不过。”王默然走到洞窟中央，缓缓坐下，开始调息，“但我们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他贪图星泪金，在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前，至少会提供一些基本的庇护和信息。”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玄刹，“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一些实力。明轩，你检查一下这里的环境，看看有没有隐患，同时尝试接收外面的公共信息流，收集任何有用的情报。”

张明轩点头，立刻行动起来，拿出设备开始扫描洞窟。

王默然则闭上双眼，全力运转那尊布满裂痕的灵炉。此地残留的微弱星泪金辐射，对他巩固灵炉、适应那新增的金属性特质，竟隐隐有一丝裨益。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炉火，如同工匠打磨玉器，一点点地浸润、磨合着炉壁上的裂痕，试图让那“火”与“炉”更加契合。

时间在寂静与压抑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两三个时辰，通道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邬煞一个人。

王默然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张明轩也立刻警惕地停止了动作，看向入口。

缝隙滑开，邬煞当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与……一丝诡异。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之前守门的独眼老者，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华丽但略显破旧、手持一根镶嵌着浑浊水晶手杖、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此人气息晦涩，带着一种与星骸港格格不入的阴冷与……书卷气？

“朋友，消息和药品我都带来了！”邬煞笑着开口，但眼神却有些闪烁，“另外，这位是‘观星叟’，他对你那种‘金石’也很感兴趣，想跟你谈谈。”

那被称为“观星叟”的兜帽人，微微抬起手杖，浑浊的水晶对准了王默然，一股无形的、带着探查意味的精神波动扫了过来。

王默然心中警铃大作！这观星叟绝非善茬，其精神力量凝练而诡异，远超邬煞之流！而且，邬煞未经他同意就带外人前来，其心可诛！

他不动声色，灵炉微微运转，一层无形的、混合了薪火净化与星泪金锋锐意蕴的精神屏障悄然浮现，将那探查波动隔绝在外。

“嗯？”观星叟发出一声轻咦，似乎有些意外王默然能如此轻易地挡住他的探查。他收回手杖，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动，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小友勿怪，老夫只是好奇，能拥有如此纯粹‘星殒泪金’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星殒泪金？王默然心中一动，这是星泪金的正名？

他面色不变，冷淡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易。邬煞，我的东西呢？”

邬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从怀里取出几个药瓶和一块记录信息的玉简，递了过来：“这是你要的丹药和消息记录。不过……”他看了一眼观星叟，搓着手道，“观星叟大人想跟你做笔更大的买卖。他愿意出高价，购买你手中所有的‘星殒泪金’，并且，可以为你提供绝对安全的庇护，甚至……帮你解决身上的‘道伤’。”

道伤？王默然眼神微凝。这观星叟竟能一眼看出他灵炉受损？此人的眼力和修为，深不可测！

观星叟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小友，你灵炉有损，根基动摇，寻常丹药不过饮鸩止渴。老夫恰好精通此道，更有秘法，可助你稳固道基，甚至……更上一层楼。只要你交出‘星殒泪金’，一切好说。”

王默然心中冷笑。说得天花乱坠，无非还是为了星泪金。而且，对方如此急切，甚至不惜暴露能治疗道伤的能力，更说明星泪金的价值远超想象，也说明……对方可能并非单纯的商人或修士。

他想到了洛星尘日志中提到的“虚空影族”。这观星叟身上那股阴冷与晦涩，是否与之有关？

“不劳费心。”王默然直接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星殒泪金，我自有用途。交易完成，诸位请便。”他下达了逐客令。

邬煞脸色一变，看向观星叟。

观星叟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浓郁了几分，苍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小友，怀璧其罪。在这‘破碎棱镜’，没有足够的实力，有些东西，是守不住的。老夫是惜才，才好言相劝。”

话音未落，一股庞大的、如同无形山岳般的精神威压，猛地从观星叟身上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空气仿佛凝固，张明轩闷哼一声，几乎瘫软在地。连昏迷的玄刹，眉头也痛苦地蹙起。

王默然首当其冲，只觉神魂剧震，识海中那尊本就布满裂痕的灵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炉火剧烈摇曳，仿佛随时可能熄灭！他身体一晃，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

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眼神冰冷地看着观星叟，没有丝毫屈服。灵炉虽伤，其质已变，那源自星泪金的锋锐与不屈，支撑着他绝不低头。

“怎么？谈不拢，便要强抢吗？”王默然的声音带着讥讽，“这就是‘破碎棱镜’的规矩？”

观星叟沉默了一下，威压稍稍收敛，但并未完全散去。他缓缓道：“规矩，是由强者书写的。小友，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若还是如此固执……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手持手杖，一步踏出，身影竟如同融入阴影般，诡异地消失在通道入口处。

那独眼老者也冷冷地看了王默然一眼，跟着离去。

只剩下脸色变幻不定的邬煞，他看了看王默然，又看了看观星叟消失的方向，最终一跺脚，什么也没说，也匆匆走了。

洞窟内，再次恢复死寂。

压力散去，王默然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淤血，身体摇摇欲坠。张明轩连忙上前扶住他。

“默然！”

王默然摆了摆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狠厉。

“三天……足够了。”

他看向那幽深的通道入口，仿佛看到了隐藏在“破碎棱镜”深处的、更加汹涌的暗流。

危机，也是机遇。

这观星叟的出现，反而让他更加确信，星泪金的重要性，也让他看到了……浑水摸鱼，火中取栗的可能。

他的灵炉，需要资源修复。

他的前路，需要力量开拓。

而这“破碎棱镜”的混乱，或许正是他最好的舞台。

只是，时间，只剩下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