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09章 矿母入炉，古道星痕

玉色蠕虫庞大的残骸缓缓沉入粘液尘埃带的深处，只留下几串翻滚的气泡和逐渐扩散的油绿色污渍，最终一切复归于死寂。但那场短暂却惨烈到极致的搏杀所遗留的痕迹，却深深烙印在幸存者的身上与心上。

王默然靠在冰冷粗糙的星骸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剧痛。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方才强行“纳虚”又反向灌注玉色蠕虫的倾力一击，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潜力，也让本就布满裂痕的灵炉雪上加霜。此刻内视，那尊微缩灵炉光芒黯淡到了极点，炉壁上新增的几道裂纹触目惊心，甚至有一道几乎贯穿了炉身，炉内的苍白薪火更是微弱得只剩一点火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道基受损，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若非之前“乙木回天丹”的药力尚有残余，勉强吊住了一丝生机，恐怕此刻他已灵炉崩碎，身死道消。

他艰难地取出几颗普通的回气丹药塞入口中，丹药化作微弱的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但对于灵炉的修复，无异于杯水车薪。

“小子……还撑得住吗？”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担忧，方才王默然强行纳虚，他的魂光也受到了剧烈震荡，此刻亦是萎靡不振。

“死不了。”王默然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他强撑着抬起头，目光扫过一旁的玄刹和张明轩。

玄刹的状态比他稍好，但肩头的伤口已然彻底崩裂，暗红的鲜血几乎浸透了半边身躯，她正默默以青丝封住伤口附近的血脉，脸色冰冷依旧，但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略显涣散的眸光，显露出她也已是强弩之末。方才那决绝的一击，同样耗尽了她的煞气与心神。

张明轩倒是没有明显外伤，但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他正手忙脚乱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设备，试图为王默然监测身体状况，但设备屏幕上不断闪烁的警报和紊乱的数据，只让他更加无助。

三人小队，几乎陷入了绝境。前有未知的“破碎棱镜”，后有刚刚斩杀的玉色蠕虫可能引发的未知后果，自身更是状态跌至谷底，可谓山穷水尽。

王默然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与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飞速盘算着所有可能的生路。丹药？所剩无几，且品级太低。修炼恢复？灵炉受损，效率百不存一，时间更不允许。外界援助？在这星骸古道，无异于天方夜谭。

似乎……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玉色蠕虫沉没的粘液尘埃带。星图日志中提到，“蠕虫巢穴”边缘，或有“星泪金”矿脉线索。而这头强大的玉色蠕虫在此筑巢潜伏，是否意味着……附近真的存在“星泪金”？那种连“虚空影族”匿迹都能破除、能伤“母巢”核心的神秘矿物？

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明轩，”他声音嘶哑地开口，“探测……粘液带下方，尤其是那虫尸沉没区域附近……有无高浓度……特殊金属能量反应。”

张明轩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操控着仅存的几个探测甲虫，小心翼翼地潜入那令人作呕的粘液带中。甲虫传回的数据极其不稳定，受到粘液强烈腐蚀和干扰，光屏上雪花与乱码不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就在王默然几乎要放弃之时，张明轩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有发现！在虫尸下方约三十米深处，有一个强烈的、极其纯粹的金属性能量源！能量波动……前所未见！等级非常高！但……信号很微弱，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着，而且位置在缓慢移动！”

王默然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果然！

星泪金！很可能就是星泪金！而且，看这情形，似乎并非固定的矿脉，而是……某种活物？或者说，是能够自行移动的矿母精华？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能修复他灵炉、扭转局面的机会！

但他此刻的状态，莫说深入粘液带三十米，便是移动都困难。玄刹重伤，张明轩更无此能力。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不！

王默然眼神一厉，一种赌徒般的狠厉与市侩的算计交织浮现。他看向玄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玄刹，我需要你……再助我一次。”

玄刹抬起冰冷的眸子，与他对视，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吐出两个字：“如何？”

“你的青丝……能否探入粘液带下方三十米，将那能量源……取出来？”王默然紧盯着她。他知道这个要求极其过分，粘液带的腐蚀性连星骸都能融化，玄刹的青丝虽利，但深入其中，必然受损，甚至可能牵连其本体。但他别无选择。

玄刹沉默了。她看着王默然那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几乎见底的煞气和肩头钻心的疼痛，暗银眸子中光芒剧烈闪烁。风险极大，代价可能无法承受。

然而，她想到了方才王默然悍然纳虚、为她创造必杀一击的决绝，想到了此刻三人岌岌可危的处境，想到了那可能关乎生机的“星泪金”……

数息之后，她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可。但需你以薪火……护我青丝核心一瞬！”

她竟是要以自身青丝本源深入险地，只求王默然以那奇异的薪火之力，护住她青丝最核心的一点灵光不灭！

这是将部分身家性命，交托到了王默然手中！

王默然深深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瞬间达成共识。

玄刹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将所有残余的煞气疯狂灌入指尖。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练、几乎化为实质黑色水晶般的青丝，自她指尖缓缓探出，散发出一种凄厉而决绝的锋芒。

王默然也强提最后一丝精神，催动识海中那微弱的薪火星火，分出一缕细若游丝、却蕴含着纯粹“焚邪转灵”意蕴的苍白火焰，缠绕上那黑色水晶青丝的尖端。

“去！”

玄刹一声低叱，那缠绕着苍白火焰的黑色青丝，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悄无声息地刺入了粘稠、腐蚀的暗绿色粘液之中！

嗤——！

即便有薪火护持，青丝没入粘液的瞬间，依旧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玄刹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消耗。

王默然亦是心神剧震，那缕薪火与他的神识相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粘液带中那恐怖腐蚀性能量对青丝和薪火的疯狂侵蚀！他死死守住那一点灵光，不敢有丝毫松懈。

黑色青丝在粘液中艰难前行，凭借着张明轩不断校正的坐标，朝着那微弱的能量源一点点靠近。

十米……二十米……二十五米……

每前进一米，玄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王默然维持薪火的神魂就刺痛一分。

终于，在抵达约三十米深度时，青丝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却又散发着磅礴纯粹金属性能量的物体！

“找到了！”张明轩激动地低呼。

玄刹精神一振，操控青丝，如同最灵巧的手指，缠绕上那物体。那物体似乎有生命般微微挣扎，但被青丝死死束缚。

“起！”玄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融入青丝之中！青丝黑光大盛，猛地回缩！

噗！

伴随着粘液被破开的声响，那黑色水晶般的青丝裹挟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流淌着暗金色泽、内部仿佛有星辰泪水在滚动、散发出无比纯粹与悲伤意境的奇异金属矿母，猛地从粘液带中冲出！

就在矿母脱离粘液带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矿母似乎拥有简单的灵性，感受到脱离危险，竟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排斥之力，想要挣脱青丝的束缚！同时，其本身蕴含的极致锋锐的金性能量，也开始反噬青丝！

咔嚓！

那凝练如水晶的黑色青丝，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之力，瞬间布满了裂纹！

玄刹如遭重噬，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萎顿下去，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微弱。

而那道青丝，在彻底崩碎前，奋力将那暗金色的星泪金矿母，抛向了王默然！

王默然早已做好准备，他强忍着灵炉欲碎的剧痛，双手虚抱，识海中那尊濒临熄灭的灵炉被他以意志强行催动，发出了最后、也是最炽烈的一次旋转！

“灵炉……归源！”

他没有试图去炼化，也没有去对抗那矿母的排斥与锋锐，而是敞开了灵炉那布满裂痕的“门户”，以一种近乎“请君入瓮”的姿态，主动将那枚挣扎咆哮的星泪金矿母，纳入了炉中！

嗡——！！！

矿母入炉的瞬间，王默然只觉整个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太阳！极致锋锐、纯粹、又带着莫名悲伤意境的星辰金力，如同亿万柄无形利剑，在他识海中疯狂肆虐！本就布满裂痕的灵炉，在这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呻吟，炉壁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

“小子！稳住！意守炉心！引其力，淬其锋，化其悲，纳其粹！”混元老祖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魂光不顾一切地融入灵炉，试图帮助稳定。

王默然七窍之中鲜血狂涌，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星辰金力从内而外撕成碎片！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充满了不屈与疯狂！

他不再试图压制，而是引导着那狂暴的星辰金力，如同锻打铁胚的巨锤，狠狠地砸向灵炉的每一处裂纹！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但也将那裂纹边缘的杂质震散，将那松散的结构砸得更加凝实！

同时，他催动那微弱的薪火，并非灼烧，而是如同清泉，流淌过被金力淬炼过的炉壁，抚平那剧烈的能量冲突，将那星辰金力中蕴含的“悲伤”意境缓缓化去，只留下最精纯的“坚固”与“锋锐”本源！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无比痛苦的过程，如同将自身置于锻炉中千锤百炼！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王默然的身体被暗金色的光芒与苍白的火苗交织包裹，气息时而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时而又如同新生的朝阳，起伏不定，危如累卵。

玄刹挣扎着看向被光芒包裹的王默然，暗银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随即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张明轩手足无措地守在两人身边，望着那变幻的光芒和昏迷的玄刹，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包裹王默然的暗金光芒与苍白火焰渐渐内敛。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左眼的星火依旧，却仿佛融入了星辰的璀璨与坚固；右眼的青铜沉凝，却多了一份历经千锤百炼后的不朽意蕴。

他识海之中，那尊灵炉依旧存在，炉壁之上，布满了如同星辰轨迹般交错、却又被强行熔铸在一起的暗金色裂痕，看上去古朴而沧桑，甚至有些丑陋。但炉身却异常稳固，再无崩溃之虞。炉内的薪火也不再微弱，虽然不复最初的内敛，却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霸道，火焰的核心，隐隐带着一丝星辰的金芒。

灵炉未碎，反而因祸得福，以星泪金矿母为薪柴，完成了一次惨烈而成功的涅盘重铸！虽然形态改变，布满“伤疤”，却更加坚固，更能容纳与转化狂暴的能量！

他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微弱、却异常凝练扎实的力量，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昏迷的玄刹和焦急的张明轩，又望向古道前方那依旧幽深的黑暗。

星骸古道，每一步都浸透着血与火。

但他王默然，终究是又熬过了一劫。

他的路，还在脚下。

“我们走。”

他俯身，将昏迷的玄刹背起，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明轩看着仿佛脱胎换骨般的王默然，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收拾起所剩无几的行装。

三道身影，再次融入星骸古道的死寂与苍茫之中。只是这一次，那走在最前面的身影，脊梁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什么再能将他压垮。

古道上，只留下那滩渐渐干涸的血迹，以及……一丝新生的、坚韧的星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