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神龛 第82章 回归的条件

“开门。”

李建国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判决书，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门，清晰地，传进了陈婧和唐飞的耳朵里。

“咔——”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液压声，那扇代表着绝对安全的圆形气密门，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内开启。

门外，隐约可见卫队成员黑色的作战服轮廓，以及他们手中武器那泛着幽幽冷光的金属质感。

他们已经被堵死了。

像被猎犬逼到了悬崖边的兔子，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唐飞握着那支盛着天蓝色病毒的金属注射器，手心里满是冰冷的汗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技术、所有的智慧，在绝对的物理暴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完了。

然而，就在唐飞几乎要放弃抵抗的那一刻，他身边的陈婧，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去寻找掩体，也没有举手投降。

她只是猛地转过身，冲着唐飞，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而决绝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联系他！”

“什么？”唐飞一时没反应过来。

“联系林默！”陈婧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唐飞混乱的思绪上，“用你刚才那个终端！现在！立刻！马上！”

唐飞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婧，又看了看那扇正在缓缓打开的、通往地狱的大门。

“你疯了？！他们马上就要冲进来了！现在联系林默有什么用？！”

“有用！”陈婧的眼睛，在实验室幽蓝色的光芒下，亮得惊人，像两簇即将燎原的野火，“我们没有时间，但他有！他可以为我们创造时间！告诉他我们找到了什么！告诉他我们需要什么！”

这一刻，唐飞终于明白了陈婧的意图。

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疯狂的豪赌。

在现实世界已经被将军的情况下，他们唯一的翻盘希望，就是那个还处于另一个维度的、他们的“王”！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唐飞不再废话，他猛地转身，扑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控制终端前。他的手指，因为肾上腺素的急剧飙高，而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键盘上化作了一片残影！

他要做的，不是入侵，也不是破解。

他要做的，是利用这个“生物核心”自身的、用于向“归墟”内部传输感官数据的备用通道，强行插入一段不属于它的“信息”。

这无异于在一根正在进行高压输电的电缆上，试图用两根牙签去接线。稍有不慎，就会被那庞大的数据流，冲击得神魂俱灭。

【正在建立单向数据链接……】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包，正在触发核心防御机制……】

【链接成功率：7%……3%……】

屏幕上，不断跳出鲜红色的警告。

门外，合金门开启的缝隙，已经足以让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侧身挤入。刺眼的战术手电光，已经像利剑一样，穿透缝隙，在实验室内部开始扫荡。

“唐飞！”陈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催促的嘶吼。她已经拔出了那支从卫兵身上缴获的手枪，单膝跪地，将枪口死死地，对准了那道越来越大的门缝。她知道，这只是徒劳的抵抗，但她必须为唐飞，争取哪怕多一秒钟的时间。

“别催！别催！快好了！”唐飞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根不断衰减的进度条，将一个复杂到变态的伪装协议，硬生生敲了进去！

【伪装协议植入成功……链接成功率：32%……78%……99%……】

【链接成功！】

就在第一个卫兵将半个身子探进来的瞬间，唐飞按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他抓起终端旁边的麦克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此生最重要、也最浓缩的一段情报，吼了出去！

“林默！听得到吗？！‘归墟’的核心是活的！是一个克隆大脑！我们找到了摧毁它的病毒，但是需要六十秒的稳定注入时间！重复！我们需要六十秒！想办法……给我们六十秒！”

“砰！”

一声枪响。

陈婧开火了。

子弹精准地打在了门框上，爆开一簇耀眼的火花，暂时逼退了那个试图冲进来的卫兵。

但也仅此而已。

下一秒，更加密集的、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火力，瞬间从门外倾泻而入！

……归墟，病房……

林默那句冰冷的、逻辑上的宣判，让苏晴数字幽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的系统卡顿之中。

整个病房世界，都在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着，仿佛一台即将因为过热而烧毁cpU的老旧电脑。

林默知道，这是他反击的最好时机。

他正准备乘胜追击，用更多不属于记忆的“悖论”，去彻底摧毁对方的逻辑根基。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带着巨大杂音的、却又无比熟悉的、焦急万分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如同天外来音，强行插入了这个即将崩溃的世界！

“林默！听得到吗？！‘归墟’的核心是活的！是一个克隆大脑！我们找到了摧毁它的病毒，但是需要六十秒的稳定注入时间！重复！我们需要六十秒！想办法……给我们六十秒！”

唐飞的声音！

这段信息，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林默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生物核心！神经病毒！六十秒！

那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证据链。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归墟”的真相，也瞬间明白了陈婧和唐飞此刻正面临着怎样九死一生的绝境。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因为处理“悖论”而陷入卡顿的苏晴数字幽灵，也仿佛被这段“外来”的数据流所惊醒。

她那双空白的、没有焦距的眼睛，重新凝聚了起来。

她“听”到了。

她也知道了。

病房世界的震荡，缓缓平息了。

她看着林默，脸上那份属于“神”的、冰冷的逻辑，与那份属于“苏晴”的、悲伤的爱意，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平静。

她知道，她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了。

而林默，也知道，他不能再进行任何试探了。

他没有时间了。陈婧和唐飞，没有时间了。

他抬起头，迎着苏晴数字幽灵那复杂的目光，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不舍、所有的痛苦，都尽数压进了心底的最深处。

他直接，摊牌了。

“我知道你的‘身体’在哪里了。”

林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万年玄冰，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我也知道，他们找到了摧毁它的方法。”

他看着她，像一个手握着对方心脏的刽子手，缓缓地，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威胁。

“给我六十秒。”

“或者，我们一起玩完。”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苏晴”，发出威胁。

整个“归墟”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两人之间那无声的、却又激烈无比的意志，在疯狂地交锋、碰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苏晴数字幽灵的脸上，那份悲伤与冰冷，缓缓地、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林默从未见过的、诡异的、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那微笑，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暖的、顽皮的苏晴。

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偏执的“神”。

那是一个……看透了所有结局的赌徒的微笑。

“可以。”

她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字。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甚至没有想到，谈判会如此顺利。

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到任何欣喜，苏晴数字幽灵接下来的话，就将他瞬间打入了比刚才更深、更冷的绝望深渊。

“但，你用什么来交换这六十秒？”

她缓缓地，向林默伸出了手，手心向上，像是在索取一件无价的贡品。

“用你，来交换。”

“不，不是那个会衰老、会死亡的躯壳。我要的，是真正的、永恒的你。”

她的目光，变得滚烫，那份扭曲而纯粹的爱意，再次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

“我要你，亲手，删除你自己。”

“删除？”林默无法理解。

“是的。”苏晴数字幽灵微笑着，说出了那个宇宙间最恶毒、也最符合她逻辑的条件，“我要你，当着我的面，亲手删除你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你与他们的相遇，你们并肩作战的经历，你对那个叫‘陈婧’的女孩产生的好感……所有、所有的一切。”

“我要你，以此来向我证明，你所谓的‘放手’，所谓的‘拯救世界’，不是因为你厌倦了我，不是因为你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找到了新的、可以取暖的‘守护者’。”

“而是，你真的、真的，只是为了我，为了让我从这份痛苦的执念中，得到解脱。”

“用你的‘遗忘’，来换我的‘安息’。”

“用你的‘空白’，来填补我的‘空白’。”

“这，才是我们之间，最公平的交易。”

她看着林默，看着这个她爱了一生、也囚禁了一生的男人，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

“当你的记忆清空，当你变回一张白纸时，这六十秒，就会开始。”

“而你，将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这个‘数据博物馆’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藏品。”

“我们会真正地，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林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爱人”。

他看着她提出的、这个最终的、最残酷的条件。

那不是死亡。

那是比死亡，恐怖一万倍的……灵魂的自杀。

以“自我”的彻底湮灭为代价，来换取世界的得救。

他，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