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神龛 第24章 冰冷的战场

激光切割的声音。

那是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像一只看不见的技术恶魔，正用它那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利爪，不疾不徐地，一点一点地，抓挠着那扇象征着人类数字文明最后堡垒的合金大门。

每一个音节，都通过对讲机，清晰地传回到了会见室，狠狠地刺痛着林默和唐飞的耳膜。

“该死！”陈婧用尽全身力气，用肩膀撞向那扇纹丝不动的合金门，但那感觉，就像一只蚂蚁在撼动一座山脉。门板上，那块被内部激光烧灼出的、如同恶魔瞳孔般的暗红色区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扩大。

浓烈的、金属被熔化后产生的臭氧味道，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绝望，如同这刺鼻的气味，开始在陈婧的心里，疯狂地蔓延。

她被挡在了外面。

就像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谋杀，却无力破门的目击者。

而在一百多公里外的警局会见室里，林默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在风暴之眼中央的、绝对的、冰冷的平静。

当所有希望都被堵死，当所有常规手段都已失效时，他那颗被逼入绝境的大脑，反而摒弃了所有杂念，进入了一种超频运转的、纯粹的计算状态。

他闭上了眼睛。

那栋高达一百零八层的、恒识科技总部大楼的、无比复杂的建筑结构图、管线分布图、安保系统逻辑图，瞬间，在他的脑海中，以三维全息的方式，被完整地、一览无余地，构建了出来。

他在寻找。

寻找一个，连他自己，都几乎要遗忘的、隐藏在完美设计之下的……致命的缺陷。

“陈婧。”他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温度，“放弃门口。”

“什么？”耳机那头，传来陈婧因为剧烈运动而粗重的喘息声，“可是……”

“没有可是！”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听着，‘巴别塔’的服务器，用的是深循环液氮制冷。为了防止内部温度过高导致灾难，它的主制冷管道，有一条是直接连接到大楼外部的散热矩阵。那条管线，为了方便检修，绕过了机房的主防御结构。”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

“那是‘巴别塔’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

“去楼顶！立刻！”

“楼顶？”

“别走电梯！回头，在你左手边，走廊的尽头，有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那是通往楼顶天台的紧急消防梯！”林默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下一盘只剩下最后十秒的快棋，“当年设计的时候，为了防火安全，我留了这个通道。它没有被纳入电子安保系统！快！”

陈婧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对林默的绝对信任，已经在刚才那一次次被验证的“神谕”中，化作了她身体的本能。

她转身，冲向走廊尽头，在那面光滑如镜的合金墙壁上，摸索到了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凹槽。

用力一按。

“轰——”

一声低沉的、液压杆运作的声音响起。墙壁，向内凹陷，旋即，向上升起，露出了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行的、向上延伸的、钢铁阶梯。

没有丝毫犹豫，陈婧闪身而入。

* * *

恒识科技总部大楼的楼顶天台，是这座城市最接近星空的地方。

狂风，如同无形的巨兽，在这里肆虐、咆哮，卷起地上的沙尘，狠狠地抽打在人的脸上。脚下，是万家灯火，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无声的银河。而头顶，则是被城市光污染稀释了的、寥落的星辰。

这里，是一个冰冷的、被世界遗忘的战场。

当陈婧推开那扇厚重的防火门，踏上天台的那一刻，她立刻就看到了林默所说的那个东西。

在天台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如同洪荒巨兽般的、由无数粗大管道和散热鳍片组成的庞大矩阵。管道的表面，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正“嘶嘶”地，向外冒着白色的寒气。

那就是“巴别塔”的体外循环制冷系统。

而就在这片钢铁丛林之中，陈婧发现，有一根最粗壮的、如同巨蟒般的液氮主管道，已经被改装了。

一根闪烁着不祥的、蓝白色电弧的高压导线，像一条恶毒的寄生藤，被强行接入了管道的阀门接口。管道的表面，因为无法承受那恐怖的能量，已经被烧得通红。

一股强大的、高压的等离子流，正顺着这条导线，被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冰冷的液氮制冷剂之中。

它，正在从内部，用一种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融化着那台被层层保护的、神圣的服务器！

陈婧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立刻拔出腰间的配枪，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步一步地，向那个被改装过的阀门靠近。

就在她准备动手，切断那根等离子导线的能源时。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个巨大的散热风扇的阴影中，站了起来。

那是一名，穿着恒识科技灰色维修工制服的男人。他的脸上，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看不清样貌。但他的眼神，却透过护目镜，散发出一股豺狼般的、冰冷的杀意。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

他只是从工具腰带上，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闪烁着寒光的工业扳手，然后，以一种与他那看似普通的身形完全不符的、爆炸性的速度，朝着陈婧的头部，狠狠地，横扫而来！

风声，呼啸而至！

陈婧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后仰，那沉重的扳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风，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呼啸而过。

好快！

陈婧的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维修工！他出手的方式，精准，狠辣，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是那种经过了无数次实战训练后，才能形成的、纯粹的杀人技巧！

她来不及多想，一个利落的后翻，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你是谁？！”她厉声喝道，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枪。

然而，那个男人，却只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再次，提着扳手，朝着她，猛冲过来。他完全无视了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那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玩具。

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在这片冰冷的、被狂风统治的战场上，一场原始而又致命的搏斗，骤然爆发。

陈婧没有开枪。

她知道，枪声，会引来整栋大楼的安保系统。到时候，她非但无法完成任务，反而会暴露自己，彻底失去机会。

她只能，靠自己。

她将手枪插回枪套，迎着那个冲来的敌人，不退反进！

在警校里，她曾是那一届，徒手格斗和cqc（近身格斗术）的、最优秀学员。那些早已融入她血液的、凶狠而实用的技巧，在此刻，被彻底唤醒。

当！

金属碰撞的、刺耳的声音响起。

陈婧用手臂上佩戴的、合金材质的战术护腕，硬生生地，格挡住了对方那势大力沉的一击。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整条手臂，都为之一麻。

她借着这股力量，身体顺势一转，一记凶狠的肘击，如同炮弹般，狠狠地，砸向对方的肋下！

砰！

一声闷响。

那个男人，被打得一个趔趄，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调整了一下重心，手中的扳手，以一个更刁钻、更诡异的角度，反手，削向陈婧的脖颈！

快！准！狠！

陈婧只能狼狈地，在这些由管道和机械组成的钢铁丛林中，不断地闪避、格挡、反击。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灌满了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她的体力，在急速地消耗。

而对方，却像一架不知疲倦的、精密的杀戮机器。

这样下去，不行！

陈婧的脑中，飞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在一次闪避中，假装脚下不稳，身体，向后倒去。

那个男人，果然上当！

他眼中，杀机毕现，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手中的扳手，高高举起，对准了倒在地上的陈婧的头颅，狠狠地，砸了下来！

就是现在！

倒在地上的陈婧，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她的双腿，如同蓄满了力量的弹簧，猛地，蜷缩，然后，狠狠地，蹬在了身旁一根粗壮的、结满了冰霜的液氮管道上！

借着这股强大的反作用力，她的整个身体，如同贴地飞行的箭矢，瞬间，撞进了那个男人张开的、毫无防备的怀里！

她没有用拳，也没有用肘。

她用的是，她最坚硬的、也最致命的部位——她的头颅！

一记，融合了她全身力量和求生**的、最凶狠的、警用格斗术中的头槌，狠狠地，撞在了那个男人的下巴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个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被遏制住的闷哼，他手中的扳手，“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整个人，如同被伐倒的大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战斗，结束了。

陈婧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额头，因为刚才那记凶狠的头槌，已经渗出了鲜血，但她，顾不上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冲到那个被改装过的阀门前，拔出了藏在战术靴里的、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对准了那根闪烁着蓝白色电弧的、罪恶的高压导线，狠狠地，砍了下去！

“刺啦——！！！”

一阵耀眼的、几乎让人致盲的电火花，骤然爆发！

那根导线，被应声砍断。

那股正在向“巴别塔”内部输送着毁灭能量的等离子流，瞬间，被切断了源头。

而就在同一时刻，在一百多层楼之下的机房门口，那扇合金大门上，如同恶魔瞳孔般的暗红色区域，也开始，迅速地，褪去了颜色。

从门缝里传出的、那刺耳的激光切割声，和内部警报器的蜂鸣声，也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了。

“成功了……”陈婧瘫坐在地上，对着对讲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报告道，“我……我成功了……”

会见室里，唐飞，激动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YES！干得漂亮！陈警官！你就是我的女神！”

林默那张一直紧绷着的、如同岩石般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靠在了椅背上。

他们，赢了。

他们，从那个看不见的魔鬼手中，暂时，保住了那把通往神权的、最后的钥匙。

然而。

就在团队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终于可以获得片刻喘息的时候。

林默面前的那台，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显示着桌面背景的电脑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滋”的一声，闪烁了一下。

黑屏。

随即，那个他们最熟悉、也最恐惧的、黑底绿字的匿名聊天窗口，再一次，如同来自地狱的请柬，缓缓地，浮现在了屏幕的中央。

这一次，上面没有挑衅，也没有戏谑。

只有一行，冰冷得，足以将他们刚刚获得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胜利，彻底冻结成齑粉的、宣判式的信息。

“干扰行为已确认。‘创世之钥’获取失败，启动备用方案。”

“方案b：直接献祭‘守门人’，以其创始者权限强行接管系统。”

“仪式进程变更，倒计时重置为：”

在那行字的下方，一个全新的、血红色的数字，开始，冷酷地，跳动。

24:00:00

1天。

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的、浴血奋战换来的胜利，其最终的结果，只是将林默的死亡时间，从三天，狠狠地，缩短为了一天。

他，不再是一个被追杀的、还有机会反抗的调查者。

他，已经彻底，变成了那个被摆上祭坛的、即将被处决的、最终的祭品。

再无，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