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透亮,一层薄薄的青灰色雾气仍缠绵地笼罩着七里街的屋檐树梢。季家小院却已如往常一般苏醒,开始了忙碌而有序的一天。
季知蘅搬着她专属的小板凳,稳稳地放在那口比她还高的巨大酱缸旁。她踮起脚尖,小手费力地握紧长长的木耙,探入缸中,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翻拌着正在发酵的豆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独特的酱香,混杂着清晨湿润的草木气息。这是阿姐季知棠交给她的“重要任务”,小丫头年纪虽小,却深知责任重大,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专注,每一次翻动都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
季知棠和姚小星则在厨房里忙着备菜,清洗、切配,为午市做准备。季知舟在院子里晨读,朗朗书声清越入耳。何氏坐在窗边,就着天光,一针一线地给孩子们缝补着衣物,岁月静好,仿佛一切如常。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轻微却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敲的是后门,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这安宁清晨格格不入的焦灼。
“来了!”姚小星应了一声,擦擦手,快步走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城北那个他们常常用剩饭剩菜接济的小乞儿小元,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外。他身上的单衣显得更加破旧了,小脸一路跑来有些发红,鼻尖也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里却闪烁着与往日的懵懂麻木不同的、混合着紧张与急切的光芒。
“小元?这么早,有事吗?”季知棠闻声走出来,温和地问道。自上次张记面馆的王氏来闹事之后,季知棠便多留了个心眼。
她见小元这孩子虽然穷苦,却机灵懂事,便暗中给了他一个差事:让他平日多留意对门张记面馆的动静,无需刻意靠近,只需远远观察有无异常之人或异常之事,每日便可给他五个铜板作为酬劳。
一来是变着法儿地接济这可怜孩子,给他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二来,也确实是为了买个安心,防范于未然。
小元见是季知棠,先是规矩地行了个礼,然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邀功的急切说道:“季娘子,我盯着的!前几天,有个生脸的读书人去了张记面馆,呆了挺久呢!不是咱们附近的人,看着眼生得很!”
“读书人?”季知棠闻言,微微蹙起秀眉,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张记面馆来往的多是贩夫走卒,鲜有读书人光顾,更别提与张老汉相熟了。“他还做了什么?你可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她深知隔墙有耳不易,并未抱太大希望。
“嗯!”小元用力点头,“我假装在墙根玩石子,偷偷扒在他们家窗缝看了!
那读书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两种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蘑菇!其中有一种有毒!一种没毒!指给张老板看,两人凑得很近,说了好多话!声音压得低,我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张老板一开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直摆手……
后来,后来不知那读书人又说了什么,张老板就变得眉开眼笑,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了,还点头哈腰的!”
蘑菇?季知棠心中一动,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昨天一大早,张老板那个被赶回老家的婆娘又偷偷回来了!提着一篮子蘑菇进的店!我看得真真的!”小元努力回忆着,“那篮子里,两种蘑菇都有!有毒的也有!”
季知棠蹲下身,看着小元的眼睛,谨慎地问:“小元,你怎么确定是两种蘑菇?”并非她不信任小元,而是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问清楚。
小元见季知棠似乎质疑他,立刻有些激动地反驳:“我当然认得!我奶奶……我奶奶当年逃难的时候,就是吃了那种有毒的蘑菇没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孩子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了哽咽,“那两种蘑菇长得像,都是灰白色、浅褐色的杆子,灰褐色的伞盖……但有毒的那个,伞盖上好像有些细细的花纹或者斑点,没毒的那个就干干净净的……”
季知棠心中一凛,连忙轻轻拍了拍小元的肩膀,柔声道:“好小元,对不住,阿姐不是不信你,是想问清楚些。没想到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是阿姐不好。”她语气真诚,带着歉意。
小元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下眼睛,摇摇头:“我知道季娘子是好人,是担心弄错。我就是……就是担心……张老板他们自己会不会也不认识,不小心吃错了……那……那是真的要死人的……很快的……”
善良的孩子即使自己历经生活的艰辛与冷漠,此刻首先担忧的仍是他人的安危,这份纯然的善意让季知棠心头一酸。
季知棠沉吟片刻,觉得张老汉此举绝非无意。她想了想,又问:“小元,你看清那篮子里的蘑菇是怎么放的了吗?有毒的和没毒的,是杂乱混在一起,还是分开摆放的?”
小元歪着头,努力回想了一下,肯定地说:“是分开的!左边一堆,右边一堆!他婆娘放的时候很小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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