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晌午的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青石板路面发烫。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做饭的也少了些,嫌厨房闷热。因此,价格实惠、味道又好,还能顺便歇歇脚的季家面馆,生意反而比春秋时节更红火了几分。
这日上午,忙过了早市最拥挤的那一阵,操作台上七八个盛放小菜的瓦盆已经见了底。季知棠擦把汗,对叶氏道:“叶婶,小菜不多了,咱们得赶紧去集市上再采买些回来,不然晚市该接不上了。”
“哎,好,这就去。”叶氏利落地解下围裙。
季知棠又对何氏交代:“娘,我和叶婶去去就回,您和蘅姐儿看会儿店。”
“放心吧,这会儿人不多,我们看得过来。”何氏应道,拿着蒲扇给趴在柜台边打盹的季知蘅轻轻扇着风。
季知棠和叶氏挎上篮子匆匆出了门。
店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角落里两个慢悠悠吃面的老客。何氏刚拿起抹布想再收拾一下,就见店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穿着褐色细葛布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老婆子扭着腰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过于热情的笑容,正是之前因为鸡蛋钱和闲话与季家闹过不愉快的徐阿婆。
何氏一见是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心下警惕起来。这徐阿婆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嘴碎又势利,今日突然上门,还笑得这般灿烂,准没好事。
徐阿婆进门眼睛一扫,见只有何氏和那个小丫头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快步走到柜台前,压着嗓子,却用足以让角落里客人都听到的音量说道:“哎哟!季家娘子!大喜事!天大的喜事临门咯!”
何氏被她这开场白弄得一愣,蹙眉道:“徐阿婆,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家哪来的什么喜事?”
“诶!就是有喜事!还是桩大好的姻缘喜事!”徐阿婆一拍大腿,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道。
“我呀,是来给你家棠姐儿说媒来的!我娘家有个亲侄子,名叫徐巢,那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后生!长得是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最要紧的是,人有大出息!前些日子刚通过考核,选上了县衙的贴司!那可是在县令、县尉大人跟前行走的体面差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她唾沫横飞,极力渲染:“你想想,要是两家结了亲,我家巢哥儿日后平步青云,还能少了你们季家的好处?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啊不,是全家都能跟着沾光享福吗?”
何氏一听是说亲,对象还是个县衙的贴司,心里先是本能地一紧。棠姐儿翻过年就十七了,亲事确实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前年孩子爹病重,原本相看好的—家也就没了下文,生生拖到了现在。若对方真如徐阿婆所说,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她到底还没糊涂到底,自家跟徐阿婆关系并不和睦,这等“好事”怎么会突然落到棠姐儿头上?她按下心头一丝微动,谨慎地问道:“徐阿婆,多谢你好意。只是……我们家棠姐儿还在孝中,她父亲是前年没的,得到明年开春才出孝呢,现在说亲,是不是早了些?”
“不早不早!”徐阿婆挥着手帕,“可以先定下嘛!交换信物,过了明路,等明年一出孝就立马成亲!这时间刚刚好!一点也不耽误!”
何氏心中疑虑更甚,又问:“这……徐阿婆,你家侄子条件这般好,怎么会……想到我们棠姐儿?”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家虽有了个铺面,但终究是庄户人家出身,还背着债,虽已还得七七八八,棠姐儿再好,也未必能入那等“前途无量”之人的眼。
徐阿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哎哟,我的好娘子,这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自然是看中棠姐儿这个人伶俐能干又模样周正呗!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咱们也是实在亲戚,我就有啥说啥了。当初你们家开店时,是不是说过这铺面是给棠姐儿做嫁妆的?这话,如今可还作数?”
何氏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抓住了什么,呐呐道:“这……自然是作数的。”
“作数就好!作数就好!”徐阿婆笑得更开心了,“那就没问题了!这铺面啊,日后棠姐儿嫁过去,自然也得跟着过去不是?小两口总得有个营生倚仗嘛!”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季知蘅忍不住抬起头,脆生生地问:“铺子跟阿姐走了,那我们呢?我们住哪里?吃什么呀?”
徐阿婆被问得一噎,随即敷衍地笑道:“哎哟,小丫头操心还挺多!你们自然是在家享清福啊!等我家巢哥儿日后发达了,当了官老爷,还能忘了你们这岳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的!”话说得漂亮,却丝毫没提具体如何安置何氏母子三人。
何氏听到这里,心已经凉了半截。原来真是冲着铺子来的!她虽一心为儿女,想着若对方真可靠,铺子给了棠姐儿做倚仗也不是不行,但这般**裸地算计,连日后如何安置她们都无半句实在话,未免令人心寒。她还想再问问男方家中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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