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指责声中,一直沉默的阿青缓缓抬起头。他没有争辩,只是默默解开工作服的系带,露出底下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他转向季知棠,声音低沉却清晰:东家,阿青身无长物,唯有这身干净衣裳和一颗清白的心。这工作服是您给的,这份活计是您赏的。您若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翻个底朝天——床铺、包袱,连我身上都可以搜。若真搜出一文不该有的钱,我阿青二话不说,立刻走人。
他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委屈,却仍挺直着单薄的脊梁。这番坦荡的姿态,让先前义愤填膺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石头突然往前挪了两步,他搓着衣角,嘴唇嚅嗫了几下才开口:阿青......东家对咱们这么好,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哽咽,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
他笨拙地抬手抹了抹眼角,继续结结巴巴地说:东家手把手教咱们手艺......这地锅鸡的招牌,可是咱们大家的指望啊......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质朴的真切。
见众人目光都聚焦过来,石头又怯怯地补充道:我早就觉得......觉得你总往酱料房那边凑不太对劲......可、可我一直不敢说......他说话时始终低着头,偶尔抬眼瞥一下阿青又迅速移开视线,活脱脱一个胆小怕事又忍不住说出心里话的老实人模样。
就在群情激愤之际,季知棠清冷的声音响起:
等等。
仅仅两个字,却像一盆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上,让整个后厨瞬间安静下来。
季知棠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石头身上。她注意到,就在方才石头抬手擦拭眼角时的双手时,他拇指和食指第一关节外侧那层异常厚实的老茧,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这让她想起前世看过的电视剧——这种特殊位置的老茧,往往是长期掷骰子形成的。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叠作为的油纸前,却没有立即发难,而是俯身细细端详起来。油纸上残留的酱料已经干涸,散发出熟悉的香料气味。
但更让她在意的是这些油纸的折叠方式——凌乱不堪,边角处有明显的揉捏痕迹,甚至有几处被指甲掐出了凹痕。
这与阿青平日里连抹布都要叠得方方正正的习惯截然不同。反倒是这种随手揉捏、毫不在意的折叠方式,让她想起一个人——石头。她曾多次看见石头在休息时,无意识地揉捏废弃的包装纸,叠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团。
季知棠直起身,目光没有看向石头,仿佛随口一问:石头,你掷骰子,一般都是赢钱吗?
正处于看好戏的石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肯定不……话一出口,他脸色骤变,急忙改口,东家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你手上的老茧,季知棠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是常年在赌坊掷骰子的人才会有的。普通劳作磨出的茧子,不会单单长在这个位置。
石头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东家你、你胡说!这就是干活磨的!
此时的他一反平日的木讷,言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眼神闪烁不定,哪里还有半分老实模样。
阿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东家!我和石头同住一屋,常听见他说梦话,什么大大大小小小的!如今想来,分明就是赌场里的切口!
王张氏也恍然道:是了!那日天色虽暗,但俺看得真切,在城西赌坊附近晃悠的,分明就是石头!
眼见事情败露,石头强作镇定:就算、就算我去过赌坊,和这酱料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是欲加之罪!
季知棠不疾不徐地向前一步,那我问你,一个赌徒,鲜有不输钱的。输了怎么办?地锅鸡的工钱够你还债吗?
她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石头不自觉地后退。
于是你就动了歪心思,勾结醉仙楼,偷取酱料换钱——我说得可对?
她的声音依然平稳,却像重锤般敲打在每个人心上。这时小元也想起什么,急忙补充:对了!我前几日确实看见一个彪形大汉在后巷找石头,那人腰间别着根短棍,这么看,应该就是赌坊的打手!
石头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不是!那不是赌坊的人!那是我远房表哥!
远房表哥?季知棠冷笑一声,举起那叠油纸,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油纸上的折痕,与你平日里揉捏废纸的习惯一模一样?
她转向众人,声音清晰地说道:大家应该都记得,阿青做事向来规整,他叠的抹布都有棱有角。若真是他藏匿证物,断不会把这些油纸揉捏得如此凌乱。
她重新看向石头,语气转冷:我劝你趁现在说实话。你已触犯《宋刑统》主守偷一条,若送官究办,杖八十,徒二年。到时候一身重伤,你猜赌坊的人还会来继续找你要债吗?到时你怎么还?拿命还吗?
她故意停顿,看着石头惨白的脸色,缓缓道:若你现在从实招来,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只要你说出事情,并且配合我,我就不将你送官!
在这连番攻势下,石头精心构筑的伪装终于彻底崩塌。他既害怕被送入官府受刑,又贪图季知棠许诺的,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地瘫坐在地。
我说......我都说......他涕泪横流,声音颤抖,是醉仙楼的二掌柜......他答应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偷取酱料......
随着他的供述,真相逐渐显露原形。石头因欠下赌债走投无路,最终被醉仙楼暗中收买。他先是每日偷取少量酱料,不料被细心的阿青察觉异常。为转移视线,他故意散布谣言,引导众人对阿青产生反感,行栽赃之实。
前日季知棠开始察觉异常后,他索性将偷藏的酱料包偷偷塞入阿青床下;最后更是上演贼喊捉贼的戏码,企图借众人之手除去阿青这个隐患,彻底洗脱自身嫌疑。
真相大白,后厨内一片哗然。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伙计们,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老聂更是狠狠一拍大腿:我,我真是老糊涂了,差点冤枉了好人!
季知棠看着瘫软在地的石头,又望向正在缓缓拉起衣衫的阿青。少年眼圈泛红,脊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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