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与期盼的交织中悄然流逝。季知舟不负众望,第二场、第三场县试均顺利通过,名字一次次稳稳地出现在发案的圈内。第四场也已考完,只待最后一场的总榜放出。
连年纪最小的季知蘅,看着阿兄每日虽疲惫却愈发沉稳笃定的模样,都拍着小胸脯,信心满满地说:“阿兄这次肯定能中!”
然而,与这份日渐增长的信心形成对比的,是季知棠心底另一份不断滋长的不安。
海盗缉拿一案,自周彦辰那日清晨离去,至今已近一月,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鄞县码头依旧流传着商船被劫的传闻,气氛并未缓解。
这漫长的等待,比等待放榜更令人心焦,因为它关乎的是实实在在的安危。
这日,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季知棠便醒了。心里装着事,再难入睡,她索性轻手轻脚地起身披衣。
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季知舟的书房还亮着灯火,微弱的光晕透过窗纸,映出他伏案苦读的剪影。府试在四月,他一日也不敢松懈。
这份勤奋让人欣慰,却也衬得那份远方的牵挂愈发沉重。季知棠深吸一口气,决定找点事做,驱散这无谓的烦忧。眼看清明将至,该为祭祀用的青团做准备了,而青团的灵魂之一,便是那香甜细腻的豆沙馅。
她走进厨房,点亮油灯,将提前浸泡了两日的赤小豆从盆中捞出。豆子吸饱了水分,颗颗饱满圆润,色泽深红。将豆子倒入一口深腹陶锅,加入足量清水,水面没过豆子约三指深度,然后将陶锅稳稳地坐在尚有余温的灶台上,引燃炭火。
大火催沸,锅中很快便咕嘟作响,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待汤水彻底滚开,她便撤去些柴火,转为小火,让豆子在锅中保持微沸,慢慢熬煮。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过程,时间在豆香渐渐弥漫中缓缓流淌。直至用勺子轻轻一压,豆子便酥烂成泥,再无半点硬芯,方才熄火。
将煮得烂熟的豆子捞出,沥干多余的汤汁。接下来便是最费工夫的一步——捣豆泥。此时没有便捷的破壁工具,全凭手劲。她取来厚重的石臼和光滑的木杵,每次舀入少量豆子,便开始反复捣压。
木杵落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她需要不时用勺子刮下粘在石臼内壁的豆泥,确保每一颗豆子都被均匀捣碎。手臂渐渐发酸,细密的汗珠沁出额角,原本颗粒分明的赤豆终于化作细腻绵密的深红色豆泥,盛放在一旁的陶盆里。
正当她捶打着有些酸胀的手臂,准备开始炒制时,季知舟端着空水碗走了进来,最近季知舟仍然保持备考状态,早早起床读书,想来是读书口渴了。
他看到阿姐鬓角沾着细汗,对着盆里的豆泥微微出神的模样,脚步顿了顿,轻声问道:“阿姐,这么早便起来了?可是……在担心周大人?”
季知棠心中一惊,下意识想掩饰,抬眼却对上弟弟了然的目光。季知舟走到水缸边舀了水,语气平静却带着关切:“送考那日,我看见了,周大人与你说话。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账本旁那支笔上,“年前我在墨香阁见过周大人,正买下一支紫竹狼毫。如今这笔在阿姐这,想来……是他送的吧?”
季知棠没料到弟弟观察如此细致,一时语塞,脸上微微发热。季知舟这话虽点破了她的秘密,但语调里并无责备,满是贴心的关怀。她看着弟弟清澈担忧的眼神,知道瞒不过他,便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嗯。”
季知舟眉头微蹙,声音压低了些:“阿姐,王家那档子事才过去不久……我担心你……”
明白弟弟的忧虑,季知棠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阿舟,我明白你的担心。但周夫人与那章氏不同,周大人……他也不会那样待我。”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经过观察和感受后的信任。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略带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响起:“知棠说得对。”
两人俱是一惊,齐齐转头。只见周彦辰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上沾着些许露水,面容明显清瘦了些,下颌线条更显冷硬,眼窝深陷,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此刻正定定地望着季知棠,深邃而明亮。
他迈步走进院子,先是对着季知舟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诚恳:“舟哥儿,你放心。周某此生,定不负你阿姐。”话语简短,却重若千钧。
季知舟看着周彦辰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又看了看姐姐微微泛红却并无慌乱的脸颊,心中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地。
他沉默片刻,对周彦辰回了一礼,又对季知棠道:“阿姐,你们聊。”便识趣地端着水碗转身回了书房,还轻轻带上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清晨的微光洒在周彦辰身上,勾勒出他挺拔却难掩倦意的身影。季知棠这才得以仔细打量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忍不住上前两步,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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