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进入农历十二月,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空气里仿佛都多了一丝忙碌而期盼的气息。这日清晨,季知棠先去了一趟城外的酱园。
酱园在胡禄和赵大山的打理下井井有条,一排排酱缸整齐地排列在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酱香。她仔细检查了发酵情况,掀开几个缸盖看了看里面酱料的色泽和状态,又询问了近日的搅拌和照看细节。
估摸着再有一个半月,等到元宵节前后,这第一批酱油就能成了!想到不久后自家酿造的酱油就能卖出,她心里充满了期待。
从酱园回来,路过徐家馄饨铺时,被眼尖的徐阿妹叫住了。
“棠姐儿!棠姐儿!这边!”徐阿妹站在门口,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些白色的粉末,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兴奋的笑容,“今儿我家做豆腐呢!刚忙活上,快来搭把手,凑个热闹!”
季知棠一听,也来了兴致。现代吃的豆腐都是超市买的,这古法手工做豆腐,她还真没亲眼见过。她爽快应道:“好啊!正好偷师学艺!”说着便跟着徐阿妹进了后院。
徐家灶间里,水汽氤氲,豆香弥漫,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徐母张翠翠正忙着照看灶上的大锅,邻居陈鳏夫——一位瞧着老实巴交、手脚麻利的黑壮汉子,正帮着推动沉重的石磨,磨盘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声响,乳白色的生豆浆顺着磨槽缓缓流入下方的木桶里。陈母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笑着帮忙拣选豆子。
季知棠注意到,陈鳏夫看向张翠翠的眼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关切,而张翠翠指挥他做事时,语气也比平时柔和许多。她心下好奇,偷偷拉了拉徐阿妹的袖子,低声问:“阿妹,这位陈大叔……常来帮忙?”
徐阿妹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也压低声音道:“嗯,媒人介绍有一个月了。我娘……一个人撑着铺子太累,家里没个男人毕竟不行。陈大叔人实在,他老娘也和气。我娘思量着,便同意了。估摸着……年后就把事办了。”
季知棠恍然,真心替她们高兴:“那是好事啊!恭喜恭喜!”
“嘘……”徐阿妹脸上微红,示意她小声点,“先别说破,忙正事忙正事!”
聊完八卦,季知棠卷起袖子加入其中。徐家选用的是当年新收的黄豆,提前浸泡了一夜,颗颗饱满金黄。那石磨是徐家祖传的,磨齿已有些光滑,却更显厚重。
“棠姐儿,你来帮我推一会儿磨,我歇口气。”陈鳏夫憨厚地笑着让开位置。
季知棠应了一声,上前握住磨杆。一推之下,才发现这活儿着实需要把子力气!石磨沉重,推动起来颇为费力,但她觉得新鲜,咬着牙坚持,看着豆子和着清水从磨眼注入,慢慢变成乳白的浆液流出,竟也很有成就感。
磨好的生豆浆倒入一个大木桶里,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泡沫。
接着便是过滤豆渣。张翠翠取来一个十字形的木架,悬在空桶上方,架上铺好细密的纱布。徐阿妹和陈鳏夫合力将豆浆舀起,倒入纱布中。
张翠翠熟练地晃动木架,乳白的豆浆滤过纱布,淅淅沥沥地流入下方的桶中,纱布里留下的则是粗糙的豆渣。这豆渣也不会浪费,可以混些面粉做成豆渣饼,或是喂猪喂鸡都是极好的。
过滤好的豆浆被倒入一口大铁锅里,架在灶上开始煮。这一步火候至关重要,需得有人不停搅动,防止糊底,更要时刻盯着,防止豆浆沸腾后突然溢出锅来。张翠翠经验老道,指挥若定,灶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生豆气逐渐转化为熟豆的醇香。
待豆浆彻底煮沸,撇去浮沫,张翠翠舀起一小勺,递到季知棠嘴边:“棠姐儿,尝尝,这‘滚豆浆’,最是香浓。”
季知棠吹了吹,小心啜了一口,滚烫的豆浆入口顺滑,豆香纯粹而浓郁,带着天然的清甜,非常好喝。
接下来,便是最神秘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点卤!
只见张翠翠取来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她早已准备好的盐卤水。她神情专注,用一个小勺子,将卤水极其缓慢地、一圈圈地淋入仍在微微沸腾的豆浆中,另一只手则用长勺顺着一个方向轻轻搅动。
季知棠屏息凝神地看着。奇迹发生了!原本流动均匀的乳白色浆液,在卤水的作用下,开始逐渐凝结,出现了一片片如同云朵般的絮状物,清水渐渐分离出来。整个过程充满了一种古朴而神奇的韵律感。
“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季知棠忍不住低声惊叹。
徐阿妹在一旁得意地笑:“厉害吧?我娘的手艺可是祖传的,卤水的量和手法都有讲究,多了豆腐老,少了不成形。”
点卤完成后,静置片刻,豆浆便彻底凝结成了豆花。张翠翠热情地先舀出两大碗来:“来来,先歇会儿,吃碗豆腐脑!”
她一碗按本地的传统吃法,淋上浓稠的、熬得焦香的红糖姜汁,再撒上一把炒香的芝麻和碾碎的花生末,甜香扑鼻。另一碗则递给季知棠:“知棠,我听阿妹说你不甚喜甜?只是我这也没备咸卤,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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