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县县衙的公堂之上,今日的气氛与往日审理偷鸡摸狗或邻里纠纷时截然不同。
虽不至于是什么泼天大事,但因涉及近来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季家娘子风波”,又牵扯到外地来的富家夫人,故而吸引了大量百姓前来围观。
衙役们不得不尽力维持秩序,将好奇的人群挡在堂外栅栏之后,即便如此,窃窃私语之声仍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
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知县大人端坐案后,面色肃穆。周彦辰身着官服,立于知县下首一侧,面色沉静,目光如炬,无声地维持着公堂的威严。
原告席上,季知棠穿着一身素净但整洁的衣裙,神色平静,脊背挺得笔直。何氏紧紧挨着她,脸上带着紧张和后怕,双手不安地绞着帕子。季知舟站在姐姐另一侧,少年老成的脸上满是维护之色,眼神清亮而坚定。
就连季知蘅也被带来了,由姚小星带着,站在稍后些的地方,大眼睛眨巴着,好奇又有些畏惧地看着这森严肃穆的场面。
被告席上,章氏早已没了往日那般雍容华贵、眼高于顶的模样。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颤抖着。身上虽还是绫罗绸缎,却因一夜的拘押而显得有些凌乱,发髻也松散了几分,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更添狼狈。她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向堂上堂下的任何人,尤其是对面那个她曾经极度蔑视的“小商女”。
章晓琴更是缩在她身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涕泪交加,妆容花得一塌糊涂。
王承绪站在母亲身侧,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衣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憔悴却无法掩饰。他紧抿着唇,面色沉重,目光偶尔与季知棠接触时,迅速垂下,带着浓重的愧疚。
“啪!”惊堂木一声脆响,压下了堂外的嘈杂。
“带人证!”知县扬声下令。
很快,那几个收了钱散布谣言的长舌妇被带了上来,她们早已被吓破了胆,不用再用刑,便一五一十地将如何受章氏丫鬟指使、得了多少银钱、散布了哪些谣言,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甚至互相补充,生怕说漏了一点惹怒官老爷。
那个被指认的丫鬟也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承认了所有指控。
人证物证俱在,案情清晰明了。知县目光锐利地看向章氏:“章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章氏身体一颤,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让她在这公堂之上,在这么多她看不起的平民百姓面前承认自己的卑劣行径,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娘!”王承绪在一旁,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侧头看着母亲,眼神复杂,既有痛心也有坚决,“事实俱在,按说好的,莫要再执迷了!依约道歉吧!”
章氏感受到儿子目光中的压力,又瞥见周围衙役冰冷的脸孔和堂外百姓指指点点的目光,最后一丝侥幸和傲慢也彻底粉碎。
她闭上眼睛,两行屈辱的泪水滑落,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灰败。她用极其细微、颤抖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民妇……民妇一时糊涂……心生嫉妒……散布谣言……诋、诋毁季娘子清誉……是、是我的错……”
“大声些!堂下之人听不清!”知县不满地喝道。
章氏浑身一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提高了音量,声音却依旧破碎不堪:“是……是我……我心生嫉妒!散布谣言!诋毁季娘子清誉!我……我认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之后,她几乎虚脱,全靠王承绪在一旁暗暗扶着才没有瘫软下去。
这番“被迫认错”的屈辱景象,与她那日在季家速食店里的嚣张跋扈形成了鲜明对比,堂外围观的百姓们看得啧啧称奇,议论声中充满了鄙夷和一种看热闹的快意。
知县见状,捋了捋胡须。他乐于见到双方和解,毕竟一方是本地需要安抚的商户,另一方看着也有些家底,真判重了后续麻烦。
但他仍需维护律法尊严,便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被告已当堂认错,原告亦同意和解,本官便依律判决:章氏所为,虽未造成人身伤害,但散布谣言,扰乱本地治安,败坏他人名誉,理当惩处!念其初犯,且已认错,判罚银一百两,即刻缴纳,充入县学,以儆效尤!”
这个惩罚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一百两银子对王家来说九牛一毛,充入县学更是博了个好名声。章氏听到只是罚银,明显松了口气,但“扰乱治安”、“败坏名誉”的判词依旧让她脸上火辣辣的。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季知棠。
季知棠上前一步,对着知县盈盈一拜,姿态从容,声音清晰平稳:“多谢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为民女主持公道,还民女清白。民女所求,从来不过是一个‘清白’二字。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民女心愿已了,愿遵从和解之约,此事就此作罢,不再追究。”
她语气平静,没有半分得理不饶人的猖狂,也没有故作大度的虚伪,只是坦然陈述事实和选择,这份冷静与气度,瞬间赢得了堂上堂下不少人的赞赏。与章氏方才的狼狈不堪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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