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速食店”重新开业的这一日,店内人声鼎沸,熟悉的食物香气——那种混合了糖醋的酸甜、红烧的咸鲜以及蒸笼里米面清香的复合味道——重新弥漫在七里街的空气里,引得老主顾们纷纷归来,脸上都带着“总算开了”的欣慰神情。
在这片热闹景象中,有两道身影显得格外急切和期盼,几乎是在店门板卸下的第一时间便挤了进来——正是县衙衙役赵勇和他的妻子,在七里街开着间小书店的张敏。
赵勇一身公服还未换下,眉宇间带着几分匆忙,而张敏则穿着件宽松的藕色襦裙,外罩一件半旧不新的比甲,脸色有些苍白,一手被丈夫小心搀扶着,另一手则不自觉地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一进店门,目光便急切地在柜台后搜寻,直到看见季知棠的身影,那略显焦灼的神情才稍稍安定下来。
季知棠刚算好账本,一抬头便瞧见了他们,脸上立刻绽出明朗的笑容。她一边示意知蘅接过手里的活计,一边弯下腰,从柜台下方一个稳妥的角落里,取出一个用小块蓝底白花粗布仔细包着的小包裹。
“赵大人,张娘子,你们来得正好。”季知棠笑着将那小包裹递过来。
“前几日我回镇上,小花那丫头可是念叨了你们好久。这是她非要托我们带给你们的,宝贝似的收了好几天。都是她自己在小河边捡的漂亮石头,还挑了几张她觉得自己画得最好的画,说是一定要送给爹爹和娘亲。”
张敏赶忙伸出手,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接过了那个还带着孩童稚拙气息的小包裹。那粗布的触感略显生硬,却被打了个颇为工整的结。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颗被河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白的、青的、带点褐色纹路的,每一颗都像是被精心挑选过。
石子下面,是三四张裁得有些歪斜的毛边纸,上面用烧剩下的木炭条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儿:有个高大穿着袍子(大概是表示官服)的,当是赵勇;有个头发长长、肚子圆圆的,想必是怀了身孕的自己;还有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人儿,站在两个大人中间,用力地牵着两人的手。
画功稚嫩得可笑,那想要表达的情感却赤诚得烫手。
张敏的指尖抚过那些粗糙的线条,眼眶瞬间就红了,鼻尖发酸,赶忙低下头去。
赵勇这个平日里在街面上硬朗爽直的汉子,此刻也凑过头来,眼神瞬间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伸出因常年练武当差而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生怕碰坏了似的,在那粗糙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尤其是那个代表小花的、最小的炭笔小人,看了又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来。
其实,当初把宝贝女儿赵小花送回桃源镇奶奶家,街坊邻里间并非没有过些许猜测和闲话,甚至有人暗自揣度他们是否有些重男轻女的心思。但这其中真正的缘由,却满是为人父母的无奈与心疼。
赵勇是县衙衙役,公务繁杂,巡街、押送、协查,时常忙得脚不沾地。
张敏则在七里街开了间小小的书店,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需日日守着打理,方能维持生计。
原本小花一直是带在身边的,小姑娘活泼可爱,是夫妻俩的开心果。只是近三四个月,才不得不忍痛将她送走。
原因无他——张敏再次有孕了。赵勇是家中独子,尽管夫妻二人感情甚笃,都十分疼爱女儿小花,内心深处也并无那等迂腐的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但若能再添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让小花有个手足相伴,自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因此,夫妻二人对这一胎都格外珍视与期待。
然而,天不遂人愿。张敏这一胎怀得极为辛苦。从发现怀孕开始,妊娠反应就来得异常凶猛,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嗅觉变得异常敏锐,对气味敏感到了极点。
莫说是油腻荤腥,便是寻常的饭食气味,甚至街上飘来的各种味道,都可能引发她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变得极其挑剔,外面食铺买的、摊上卖的吃食,连闻一下味道都觉得胃里绞痛,恶心反胃不止,唯有极少数几样自家做的、极其清淡的汤水小菜,才能勉强咽下几口。
见她状态如此之差,面色一日比一日憔悴,既要强撑着打理书店,又实在无力周全地照顾年幼好动的小花,夫妻俩心疼孩子也担心大人,反复商量、踌躇再三,最终只得咬咬牙,忍痛将小花暂时送回生活更为安稳、且有奶奶全心照看的桃源镇老家。
至于张敏的一日三餐,则成了赵勇每日下衙后最为紧要、也最感棘手的头等大事。
可赵勇一个舞刀弄棍的大老爷们,于厨艺一道实在是天赋有限、技艺贫乏。
翻来覆去就会那么几样看家菜:要么是煮得过了火候、米粒烂糊毫无口感可言的清粥;要么是调味单调、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的水煮青菜;或是蒸得肉质发柴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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