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顺着殿檐滴落,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嘀嗒”的轻响,像为这寂静的长夜打拍子。林晚星靠在白子画肩头,鼻尖萦绕着他衣襟上的皂角香,混着昙花的冷香,酿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两人交握的手影投在墙上,时而依偎,时而交缠,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该换烛了。”白子画轻声道,伸手想去拔烛台,却被林晚星按住了手。
“我来。”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取来新蜡烛的路上,廊下的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皓白的手腕,月光在上面流淌,像镀了层银。她捧着烛台回来时,见白子画正对着那盆盛放的昙花出神,指尖轻捻着花瓣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在想什么?”她把新蜡烛插好,火苗“噗”地跳了一下,照亮他眼底的柔光。
“在想,”他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明日这花谢了,该留些什么念想。”
林晚星的心轻轻颤了颤。她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时手腕微晃,墨汁在砚台里晕开。“我画下来吧,画得仔细些,往后看到画,就像看到今夜的花。”
白子画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落笔。她的笔尖先是悬在半空,似在描摹花的魂,片刻后才轻轻落下。墨色在纸上漫开,先是纤细的花茎,再是层层叠叠的花瓣,最外层的已微微蜷曲,像被夜露浸得有些疲倦,内层却依旧挺括,带着将谢未谢的倔强。她画得极慢,连花瓣上的纹路都细细勾出,仿佛要把每一丝肌理都刻进纸里。
“这里的弧度再圆些,”白子画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调整角度,“昙花的瓣尖是带着勾的,像你方才画昙花时,嘴角的弧度。”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暖意顺着血脉漫上来。林晚星的笔尖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出个小小的点,像颗未落的泪。“你总说我画得不像,明明是你看得太细。”
“因为是你画的,才要细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落在她耳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廊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犹豫,在殿门口停了停,又慢慢远去。林晚星认得那脚步声,是花千骨,白日里哭红的眼睛此刻或许还泛着肿,手里大概还攥着那包没送出去的桂花糕——她傍晚时在膳房看到过,小骨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着,说是特意给尊上做的。
“她还在外面?”林晚星的笔尖有些不稳。
“不必管。”白子画的声音没有起伏,“有些事,总要让她自己想明白。”他拿起案上的茶盏,递到她唇边,“喝点茶,手都抖了。”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林晚星望着窗外,月光把花千骨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幅单薄的剪影。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小骨哭着跑开时,裙角扫过阶前的青苔,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那时她心里的酸涩,此刻竟又翻了上来。
“其实小骨她……”
“晚星,”白子画打断她,指尖轻轻按在她的唇上,“感情不是让来让去的物件,你若总想着谁亏了谁欠了,反倒辜负了今夜的花。”
他的指尖微凉,触得她睫毛轻颤。她低下头,继续画画,墨色渐渐铺满纸面,昙花的影子在纸上愈发清晰,连花芯里藏着的那点鹅黄都栩栩如生。画到最后一笔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从窗缝挤进来,落在画上,给花瓣镀了层金边。
“画好了。”她把画推到他面前,纸角微微卷起,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白子画拿起画时,指腹不小心蹭过纸面,留下个浅浅的印子。他忽然笑了,那笑意从眼角漫开,连带着眉峰都柔和了:“你看,这印子多像你方才晕开的墨点,倒像是花自己落了滴泪。”
林晚星凑过去看,果然见那墨点恰好落在花茎处,像颗凝固的露珠。“那便是花舍不得谢,留的念想。”
他把画仔细叠好,放进贴身的锦袋里,动作郑重得像在收藏什么稀世珍宝。“天亮了,你该回去了,再晚些,弟子们该起了。”
林晚星点头时,裙摆被椅子腿勾了下,踉跄着跌进他怀里。他伸手扶住她的腰,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稳住她。“小心些。”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几日不见,越发冒失了。”
“还不是你害的。”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衣襟,能闻到里面的棉絮香,“若不是你总盯着我画,我怎会画到天亮。”
他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襟传过来,像远处寺庙的晨钟,闷闷的,却让人安心。“是是是,我的错。”他扶她起来时,顺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回去补觉,我让膳房给你留着莲子羹。”
走到殿门口时,林晚星忽然回头。晨光里,那盆昙花果然谢了,花瓣软软地搭在花盆边缘,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白子画正站在花前,指尖轻触那些蔫了的花瓣,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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