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的后院,彻底成了风暴眼中唯一的寂静死地。
前殿方向,人声鼎沸,哭嚎、咒骂、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被废黜的妃嫔家眷、闻风而来的言官清流、试图劝谏的东宫属官、以及奉命封锁道观、如临大敌的金吾卫……各色人等将小小的道观围得水泄不通,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那本就破旧的屋顶。
后院那间简陋的静室,门窗紧闭,却依旧挡不住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穿透薄薄的木板,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在姜离的太阳穴上。
她盘坐在冰冷的草垫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鬓发被冷汗浸透,紧贴在颊边。体内,“道法反噬”的滞涩与那丝阴寒刺痛的冲突,在强行点破“赌契”、引动天雷警告、又吐出那句搅动天下风云的卦言后,终于彻底失控!两股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冲撞、撕扯!
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脏腑般的剧痛!每一次撕扯,都让她眼前发黑,神魂摇曳!那阴寒之气更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经脉蔓延,所过之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四肢百骸冰冷刺骨!
她强行运转着那点微薄可怜的道家真气,试图引导、压制,却如同螳臂当车,反而引得更狂暴的反噬!喉头腥甜不断上涌,又被她死死咽下。
吵!太吵了!
那些凡人的哭嚎、咒骂、质问、惊恐……如同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疯狂地刺激着她濒临极限的神经!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与体外喧嚣的噪音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死死勒紧,几乎窒息!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沉淀着万古空茫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的是被剧痛和噪音折磨出的、近乎实质的冰冷暴戾!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蝼蚁聒噪的极致厌烦!
“闭嘴……”
一声低哑到近乎呓语的呢喃,从她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
嗡——!
就在这低语响起的刹那!
静室紧闭的门窗,连同四面斑驳的墙壁,表面骤然掠过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流光!如同水波荡漾,一闪即逝!
然而,就是这刹那的流光!
后院,乃至整个清虚观范围内,所有的喧嚣声浪——前殿的哭嚎、咒骂、甲胄铿锵、甚至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咽喉!
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如同真空!
仿佛整个道观被硬生生从喧嚣的长安城剥离了出来,投入了一个无声的结界!
庭院中,几片被风卷起的枯叶,诡异地悬停在半空。一只正欲振翅飞走的麻雀,如同凝固的琥珀,僵在枝头。连空气的流动,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这突如其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
噗通!噗通!
前殿方向,接连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和压抑的惊呼!显然有人被这突兀的“消音”骇得心神失守,直接晕厥!
后院,那凝固的枯叶重新飘落,僵住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惊恐逃离,空气再次流动。但前殿那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一些零星、压抑、充满了巨大恐惧的抽泣和粗重喘息,隔着重重殿宇传来。
静室内,姜离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强行引动那丝沉寂在神魂深处的力量压制外界喧嚣,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反噬之力瞬间反扑!比之前更甚!
“噗——!”
一大口滚烫的、带着冰碴的乌黑淤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星星点点,溅满了身前的地面和洗得发白的道袍前襟!那淤血落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散发着刺骨的阴寒!
剧烈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深渊边缘——
“喵……”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试探意味的猫叫,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在静室的死寂中响起。
声音来自窗外。
姜离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投向那扇高而窄小的窗户。
窗纸破旧的孔洞处,不知何时,探进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是一只通体玄黑、没有一丝杂色的猫。
体型不大,甚至有些瘦弱,但一双猫眼却异乎寻常的明亮!如同上好的琥珀,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灵动、狡黠,甚至带着一丝……人性化的探究光芒!它歪着小脑袋,隔着窗户的破洞,静静地看着室内吐血的姜离,眼神里没有寻常猫儿的警惕或好奇,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专注和……了然?
玄猫?
姜离涣散的意识捕捉到这个信息。道观里似乎是有几只野猫,但这只……气息有点不同寻常。太干净了。在这怨煞盘结、秽气弥漫的长安城里,这只玄猫周身的气息,竟纯净得不染纤尘,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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