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如眉黛的下弦月高悬于天幕中央。
城市在霓虹下无尽延展。
灯光聚集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洪流,宛如百川入海,最终汇集向那片最璀璨的中心。各式各样的广告牌,写字楼的巨幅外墙屏幕,川流不息的车灯,以及那如同繁星般的万家灯火,共同凝聚成了这座不夜之城的繁华轮廓。
有繁荣,自然也有凋敝。
距离闹市区数十公里之外的盘山公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路灯与房屋,只有一片片静谧无声的山林。偶尔有车辆匆匆驶过,远光灯才会短暂地将这片黑暗撕开一道口子。
“唰唰唰……”
黯淡无光的林间,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疾驰,撞断了无数挡路的树枝。
那是一道高大的人影,身形依旧魁梧,但早已不复之前的巍峨如山。
他身上那套引以为傲的岩石重铠,此刻已是千疮百孔,七零八落。
大块大块的岩石从他身上剥落,露出了底下还在淌着鲜血的,属于人类的血肉之躯。
正是坦克。
他疯狂地奔跑着,不时回头望去,那张被血污和泥土覆盖的脸上,写满了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才会有的凶厉与焦躁。
在他的身后,仿佛有什么比洪荒猛兽更为恐怖的存在,正在穷追不舍。
陡然间,他前冲的身影猛地一凝,整个高大的身躯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向前重重栽倒出去!
“轰隆——!”
他飞出了好几米远,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而他那两条小腿,早已在之前的追逐中被齐根斩断,此刻支撑他奔跑的,不过是由岩石临时构筑的假肢。
这一摔,那两条岩石假肢便彻底崩碎,化为了一地碎石。
他死死咬着牙关,顾不上断腿处传来的剧痛,在地上翻滚几圈,竟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了一把手枪,仰面朝着后方疯狂射击。
砰!砰!砰——!
这是他最后,也是最无力的挣扎。
当引以为傲的力量与防御都被彻底粉碎后,这个被逼到绝境的巨人,只能拾起他最不屑于使用的武器。
枪口不断吐出火蛇,短暂地驱散了黑暗。
前方的黑暗之中,脚步声未曾停歇。
那声音不紧不徐,仿佛闲庭信步。
一双腿,逐渐出现在了枪口火焰照亮的视野边缘。
那是一双少女的腿,纤细修长,穿着精致的黑色圆头鞋与典雅的黑色过膝袜。
“哒——哒——哒——”
很奇妙,明明这里是松软的泥土地面,那脚步声,却清脆得如同高级皮鞋在敲击着光滑的木地板。
人影,终于完全走出了黑暗。
那是一名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
一头干练的公主切发型,一张清冷绝美的俏颜。
她穿着一件裁剪得体的深棕色长风衣,内搭了一件版型挺括的白色衬衣,领口系着一个亚麻色的蝴蝶结,下身则是同色的亚麻灰超短裤。
她的腰间,横挂着一把与她娇小身形成鲜明对比的、长度惊人的长刀。
她双手随意地搭在刀柄和刀鞘的位置,用一种有些没精打采的眼神,看着七八米外那个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的巨人。
如果启明在这里,或许会一眼认出来,这人正是那天下午,他在栖霞后山遇到的少女——陈千语。
坦克一咬牙,再次扣下扳机,剩余的子弹在火蛇中高速喷涌而出!
少女不闪不避,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那几颗经过特殊构造,足以撕裂钢板的子弹,以极高的速度朝着她的眉心射来,然后在她面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啵”的一声,齐齐变成了一堆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其中一个,还轻飘飘地撞在了她的额前,旋即破碎开来。
她眨了下眼睛,有些嫌弃地擦掉了额头上那点冰凉的水渍。
“可以啊,普罗米修斯的。”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没什么精神,“很能跑嘛。”
对面的坦克还想做些什么,她的身影,却陡然从原地消失了。
一道清冽得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刀光,划破了长夜。
那只还紧握着手枪的半截手臂,被高高地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嗒”一声,砸落在远处的草丛里。
伤口处切面如同镜面般光滑,覆盖上了一层冰晶一般的寒霜,没有丝毫血液喷洒出来。
少女的身形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而她腰间那把长刀,看上去,甚至都没有出鞘过。
她一副慵懒的姿态,看着眼前如同困兽般嘶吼的坦克,有些好奇地问道:“话说,你怎么不往人堆里跑,非得往这荒郊野岭的钻?”
坦克死死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依旧举着那只被斩断的右臂。
那被冰霜覆盖的伤口处,已经开始有袅袅的白雾升腾而起。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额头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凸起,双眼也逐渐被疯狂的血色所充斥。
在这股狂怒的爆发中,他身上那些已经破碎的伤口处,竟然再一次,一寸寸地,重新覆盖上了坚硬的岩石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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