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 第94章 不再退让

母亲的病情在省院专家的精心治疗下逐渐稳定，但需要长期休养和服药。

叶凡将父母暂时安顿在省城一套租住的、离医院不远的公寓里，请了一位可靠的护工帮忙照料。他不能再让二老回到清源那个是非之地，至少在他扫清威胁之前。

安顿好家里，叶凡重返省委大院。他请假的这几天，工作积压了不少，但他没有丝毫慌乱，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处理。只是，那场发生在病房内外的风暴，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比以往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锐利，偶尔流露出的冷冽，让办公厅里一些敏感的同事都隐隐感到不同。

他不再刻意回避与清源市相关的事务，而是以一种更加超然、也更加精准的态度去处理。所有文件照章办理，所有请示按规流转，但他审阅的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剥离表象，直刺核心。他在寻找，寻找任何一个可以撬动局面的支点。

赵磊那边的调查也有了新的进展。那辆黑色轿车虽然依旧无法完全锁定，但通过排查事发时间段清源市几个主要路口的高清卡口数据，赵磊的人锁定了几辆在时间和行驶路线上高度吻合的嫌疑车辆，其中一辆，登记在一个与鼎华集团有密切业务往来的贸易公司名下。虽然依旧不是直接证据，但线索的指向性更加明确。

同时，对鼎华集团资金流的初步摸排也发现了一些异常。其在“老城记忆”项目上的投入，与其近期紧张的现金流状况明显不符，存在通过复杂关联交易和短期过桥资金“粉饰”的嫌疑。

而且，有几笔数额不小的资金，以“咨询费”、“服务费”的名义，流向了几个注册在境外、背景模糊的离岸公司。

这些信息，被叶凡小心地整理、归类。他没有立刻动作，他在等待一个能将效用最大化的时机。

这天，魏省长主持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全省重大项目风险排查和化解工作。省发改委、财政厅、审计厅、住建厅等相关部门一把手参加。叶凡作为会议记录和服务人员列席。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到个别地方在ppp项目中存在的风险隐患时，财政厅厅长提到了清源市“老城记忆”项目，语气谨慎地表示，根据近期核查情况，该项目社会资本方鼎华集团资金状况堪忧，项目存在较大风险，建议省里重点关注，必要时启动风险预案。

会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正在记录的叶凡。清源市和他的关系，在小范围内并非秘密。

魏省长没有看叶凡，只是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风险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有没有初步的评估？”

财政厅厅长正要详细汇报，叶凡却在此刻，做了一件他以往绝不会做的事情。他放下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魏省长，声音清晰而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地开口：

“省长，各位领导。关于清源市‘老城记忆’项目及鼎华集团的相关情况，我根据近期接触到的一些信息和材料，做一个简要补充。”

一瞬间，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一个秘书在如此高规格的会议上主动补充发言，是极其罕见的。

魏省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微微颔首：“讲。”

叶凡没有拿出任何具体的材料——那会显得过于刻意和具有攻击性。他只是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和信息整合能力，将赵磊调查到的关于鼎华资金异常流向、关联交易疑点，以及那辆与鼎华关联贸易公司名下的黑色轿车在父亲车祸时间段出现在事发区域附近的情况（他隐去了父亲车祸的具体细节，只作为背景信息），用最客观、最简练的语言，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

他的发言，没有一句主观臆断，全部是基于线索和疑点的客观描述，但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一个资金紧张的企业，一个存在风险的项目，以及一些可能游走在规则边缘、甚至更进一步的隐秘操作。

会场一片寂静。几位厅长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叶凡提供的这些信息，比财政厅掌握的更加具体，也更加……敏感。

魏省长听完，沉默了片刻，目光深沉地看了叶凡一眼，然后转向与会众人，语气严肃：“看来，清源市这个项目的问题，比我们之前了解的还要复杂和严重。不仅存在经济风险，可能还涉及其他问题。这件事，必须一查到底！”

他当即指示，由省发改委牵头，财政、审计、公安经侦等部门配合，成立联合调查组，立即对清源市“老城记忆”项目及鼎华集团展开全面深入的专项调查，重点查清资金流向、关联交易、以及是否存在其他违法违规行为。

会议结束后，叶凡像往常一样，整理好会议纪要，送到魏省长办公室。

魏省长没有立即看纪要，而是看着叶凡，缓缓说道：“你今天在会上，很大胆。”

叶凡垂手而立，语气平静而坚定：“省长，我只是陈述了我认为有必要让领导知晓的情况。有些问题，捂是捂不住的，只会养痈遗患。我认为，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揭开，彻底排查风险，无论对发展，还是对……公平正义，都更为有利。”

他将“公平正义”这四个字，咬得很轻，却很清晰。

魏省长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更多东西。良久，他才挥了挥手：“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

退出办公室，叶凡知道，他不再退让的反击，已经正式开始了。他亲手将清源市和鼎华集团，推到了省里联合调查组的聚光灯下。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调查结果可能坐实他的猜测，给予周远山和鼎华沉重一击；也可能查无实据，反而让他自己陷入“挟私报复”、“干扰地方”的指责。

但他别无选择。父母的接连受创，让他无法再忍受那种被动等待威胁降临的煎熬。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前路凶险。

联合调查组的成立，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必将在这片土地上，激起前所未有的巨浪。而叶凡，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