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 第88章 试探与交易

河口村案件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一则人事变动的风声却悄然在省直机关内部流传开来：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到龄退休，新的主任人选正在酝酿中。

政策研究室，虽然是“清水衙门”，但作为省委的“智囊”和“笔杆子”，地位超然，主任更是直接服务省委主要领导的关键岗位之一，其人选向来备受关注。

这阵风，自然也吹到了叶凡的耳边。他起初并未在意，毕竟他刚担任魏省长的秘书不久，资历尚浅，这种级别的变动按理说与他无关。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先是几位平时关系尚可的厅局领导，在与他通话或见面时，会似有意似无意地提起研究室主任空缺的事，言语间带着一种“后生可畏”、“前途无量”的暗示。

接着，一位与叶凡私交不错的组织部干部处的副处长，在一次私下吃饭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

“叶老弟，研究室那边空出个位置，现在可是有不少人盯着。不过要说最适合、也最顺理成章的，我看非你莫属啊。在研究室干过，又给魏省长当过大秘，熟悉宏观政策，文字功底更没得说，回去执掌研究室，名正言顺。”

叶凡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摆手，神色严肃：

“老哥可别开这种玩笑。我资历浅，刚服务领导没多久，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不敢有非分之想。研究室主任责任重大，省里自有通盘考虑。”

他表现得谦逊而克制，坚决不接这个话茬。

但试探并未停止。几天后，一个更让叶凡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他——省发改委主任，钱向前。

钱向前是省内资深的实权派厅长，与魏省长工作配合密切，但也自成体系，能量不小。他亲自给叶凡打电话，语气颇为亲切：

“叶凡同志啊，最近辛苦啦。”

“钱主任您好，不辛苦，都是分内工作。”叶凡谨慎应对。

“嗯，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情。”钱向前话锋一转，

“研究室老刘到点了，这个摊子得有个靠谱的人扛起来。我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工作时，也提了提，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选嘛！年轻，有想法，又在魏省长身边锻炼过，回去主持研究室工作，正好可以把在领导身边学到的东西，运用到更宏观的研究领域去，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钱向前这话，分量极重。他不仅明确表达了支持，甚至暗示已经向省委主要领导（很可能是指省委书记）推荐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是单纯的赏识？还是某种利益交换的前奏？

钱向前与周远山关系匪浅，在清源市的一些项目上也有利益牵扯，这是叶凡之前就掌握的信息。在这个节骨眼上，钱向前如此积极地推他上位，其目的绝不单纯。

很可能，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交易。对方或许想通过将他调离魏省长身边，放到一个看似晋升、实则权力核心边缘的位置，来削弱魏省长这边的力量，或者说，让他这个潜在的威胁变得不再那么直接。同时，也能借此示好，缓和因清源市事件而紧张的关系。

如果他表现出兴趣，甚至欣然接受，那么很可能就此落入对方的节奏，未来难免受制于人。

叶凡脑中飞速权衡，随即用无比诚恳的语气回应道：

“钱主任，非常感谢您的看重和提携！但我确实觉得自己还需要在领导身边多学习、多磨练。研究室主任岗位重要，我现在的能力和阅历恐怕难以胜任，怕耽误了工作，也辜负了您的期望。我还是想先把魏省长服务好，把眼前的工作做好。”

他再次明确拒绝，态度谦卑，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毛病。

电话那头的钱向前沉默了几秒，随即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听起来有些意味不明：“呵呵，好，不骄不躁，沉得住气，是块好材料。那你先忙，有机会再聊。”

挂断电话，叶凡后背已经湿了一片。与钱向前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每一句话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

他知道，自己的拒绝很可能得罪了钱向前，甚至可能影响到某些层面的看法。但他更清楚，如果接受了这场“交易”，就等于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中埋下了一颗致命的定时炸弹。

在权力的棋盘上，有时候，拒绝诱惑、保持独立，比获取位置更为重要。

晚上，他向魏省长汇报完工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钱向前打电话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回复，原原本本地向魏省长做了汇报。他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揣测，只是陈述事实。

魏省长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批阅文件的手甚至没有停顿，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专心工作。”

领导的态度让叶凡心下稍安。至少，魏省长没有因此对他产生疑虑。

走出办公室，叶凡看着走廊尽头那扇象征着权力核心的门，心中明了。

研究室主任的位置，就像一个诱饵，试探着他的野心，也考验着他的定力。而他，成功地抵御了这次试探。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随着他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越久，类似的试探、诱惑乃至陷阱，只会越来越多。

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牢记自己的根基和方向。他的未来，绝不能成为别人棋盘上的筹码，更不能在一次次的交易中，迷失最初的自己。

这场无声的较量，从清源市蔓延到了省直机关，变得更加隐蔽，也更加凶险。叶凡知道，他脚下的路，每一步都需要踩得无比坚实，无比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