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 第86章 开庭

河口村环境公益诉讼案，在一种异乎寻常的关注和压力下，于清源市中级人民法院如期开庭。

叶凡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他的身份过于敏感，出现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信号。但他通过自己的方式，密切关注着庭审的进展。

他提前与苏晚晴进行了沟通，苏晚晴虽然不直接负责此案，但表示会关注审理程序，确保其公正性。同时，叶凡也通过一些渠道，向清源市中院传达了“依法独立公正审判”的上级精神，这无形中给审理此案的法官增添了几分底气。

庭审当天，叶凡坐在省城的办公室里，表面上在处理文件，心神却早已飞到了几百公里外的清源市法庭。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里的场景——庄严肃穆的法庭，双方律师唇枪舌剑，唐若雪作为原告代理律师，独自面对鼎华集团聘请的豪华律师团以及可能存在的无形压力。

他收到了几条来自赵磊的短信，实时汇报着法庭外的情况：

“唐律师进去了，状态看着还行。”

“鼎华那边来了不少人，周远山的秘书也在旁听席。”

“有几个村民证人临阵变卦，没来出庭。妈的！”

每一条短信都让叶凡的心揪紧一分。村民证人被干扰，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也是唐若雪之前提醒过的。他只能希望唐若雪固定的那些证据，能够弥补证人缺失带来的影响。

下午，庭审进入最关键的自由辩论阶段。赵磊的短信变得简短而急促：

“唐律师在出示对方干扰证人的证据！”

“鼎华的律师在激烈反驳！”

“法官好像在询问细节……”

叶凡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内心的焦灼几乎无法掩饰。他知道，这一刻，法庭上的每一句交锋，都可能决定案件的走向，决定唐若雪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是否付诸东流，也决定河口村那些受害村民能否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这个铃声总是代表着重要或紧急的事务。

叶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喂，我是叶凡。”

“叶秘书。”电话那头传来周远山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叶凡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急促，

“庭审的情况，想必您也关注了。现在局面有些……僵持。唐律师出示了一些未经核实的所谓‘证据’，对鼎华集团，对我们清源市的形象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叶凡心中冷笑，到了这个时候，周远山首先担心的还是“形象”。

“周市长，法庭之上，双方出示证据、进行辩论是法定程序。证据是否采信，法官自有公断。”叶凡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彩。

“叶秘书！”周远山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这个案子不能再这样审下去了！再审下去，只会激化矛盾，影响稳定！鼎华是我们清源的重点企业，如果因为一些不实指控而受到影响，后果不堪设想！我希望省里，希望魏省长能出面……”

“周市长！”叶凡猛地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请注意你的言辞！司法独立是基本原则，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得干涉司法活动。省委省政府一贯强调要支持法院依法独立公正行使审判权！这个案子如何审理，是清源市中院依法依规决定的职责。请你，以及清源市委市政府，摆正位置，尊重司法，维护法治权威！”

他直接搬出了“司法独立”和“法治权威”的大帽子，语气之严厉，是他担任秘书以来对周远山从未有过的。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周远山显然被叶凡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震住了，或许他根本没料到，叶凡会如此毫不留情地驳斥他，甚至带着训诫的口吻。

几秒钟后，周远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冰冷的寒意：

“好，好。叶秘书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清源市，一定会‘依法依规’，‘配合’法院工作。”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叶凡放下话筒，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与周远山之间，那层最后的窗户纸，随着这通电话，被彻底捅破了。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明确的对手。

但他不后悔。在唐若雪为了公正而在法庭上奋力搏杀的时候，他绝不能允许有人试图从外部施加压力，干扰审判。

他坐回椅子上，感觉浑身都有些脱力。刚才那番交锋，耗损了他极大的心力。

就在这时，赵磊的短信再次进来，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休庭了。未当庭宣判。”

叶凡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未当庭宣判，意味着法官需要时间合议，意味着案件还有希望。至少，唐若雪顶住了压力，没有让这场官司在干扰中草草收场。

他知道，这场官司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其意义已经超越了案件本身。它像一块试金石，检验着法治的成色，也检验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的良知与选择。

对于叶凡而言，这一次，他选择了站在规则和良知这一边，哪怕因此彻底得罪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开庭，不仅仅是一场诉讼的开始，更是许多关系和命运，走向明朗或决裂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