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 第79章 裂痕

魏省长的明确指示，如同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企图利用举报抹黑唐若雪的浊流。

清源市那边的调查据说在“依法依规”进行，但再无任何消息传来，仿佛那通紧急汇报电话从未发生过。

河口村环境诉讼案，则在排除干扰后，按照司法程序稳步推进。

表面上看，风波似乎平息了。

但叶凡内心的裂痕，却在那场“无声惊雷”后，悄然扩大。魏省长那句“个人情感，要放在一边”的告诫，像一根刺，时时提醒着他与唐若雪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以及他自身处境的尴尬。

他开始更加刻意地回避任何与唐若雪相关的信息，不再去查看“萤火”的动态，甚至当苏晚晴偶尔发来提及若雪近况的短信时，他也只是简短回复“收到，谢谢”，不敢多问一句。

他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用无尽的忙碌来麻痹敏感的神经。专项督察进入攻坚阶段，大量问题浮出水面，需要协调、汇报、督办，他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敢有片刻停歇。

这天晚上，他加班到十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父亲叶建国打来的。他心头一紧，以为家里又出了什么事，连忙回拨过去。

“爸，怎么了？刚才在开会，没带手机。”

“小凡，没什么大事，就是……”父亲的声音有些犹豫，“若雪那孩子，今天下午来家里了。”

叶凡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唐若雪去他家了？她怎么会去？

“她……她去干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干涩。

“也没说什么，就是来看看我跟你妈，带了些水果。”叶建国叹了口气，

“她说路过清源，就上来坐坐。那孩子，瘦了不少，但眼神还是那么亮。她问了问你的情况，我们说你也忙，挺好的。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父亲的话语简单，却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着叶凡的心。唐若雪“路过”清源？他根本不信。她是特意去的。

在经历了举报风波之后，她去看望他的父母，是出于对长辈的关心？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什么？或者，传递什么？

她问了你的情况……

她问了吗？她听到了父母口中“挺好的”评价，又会作何感想？

叶凡仿佛能看到唐若雪坐在他家那间老旧的客厅里，听着父母讲述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何在省里“挺好的”场景。

那个曾经与她并肩追求理想的爱人，如今在权力的塔尖“挺好的”，而她却在尘土中为最基本的公正苦苦挣扎。

这种对比，该是何等的讽刺与残酷。

“小凡，”父亲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爸知道，你跟若雪……是咱家对不住她。那是个好孩子。你现在……唉，你自己把握好就行。我跟你妈，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父亲的话里充满了无奈和理解，却让叶凡更加无地自容。对不住她……何止是对不住。是他背弃了共同的理想，是他选择了这条让她失望的路。

“爸，我知道。你们早点休息，别多想。”叶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扔下手机，瘫坐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眼睛，试图阻挡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黑暗中，唐若雪清瘦而坚定的面容，父母担忧的眼神，魏省长深邃的目光，周远山沉稳的笑脸……交替闪现。

裂痕，早已存在。 在他与唐若雪之间，在他的过去与当下之间，在曾经的那个热血男儿与日渐成型的官场中人之间。

但父亲这个电话，唐若雪这次意外的到访，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这道裂痕撕扯得更大，更鲜血淋漓。他无法再假装看不见，无法再用忙碌来自我欺骗。

他一直试图将工作和情感严格区分开来，将唐若雪封存在一个安全的记忆角落。

但现在他发现，这根本做不到。她就像他生命里的底色，无论他涂抹上多么浓墨重彩的权力与地位，都无法完全覆盖。

而他选择的这条路，每一次晋升，每一次行使权力，甚至每一次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做出的权衡，都在加深这道裂痕，都在将他推离那个曾经真实的自己，推离那个他或许依然深爱着的女人。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席卷了他。他拥有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却感觉自己站在一片流沙之上，脚下是不断坍塌的信念和情感。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更不知道，当裂痕扩大到无法弥合的那一天，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深渊。

夜深沉，寂静无声。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发出沉重而孤独的回响。那道裂痕，在他心底蔓延，无声，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