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 第67章 秘书圈

魏省长的批示如同一道闸门，暂时阻断了清源市项目资金提前流动的企图。

叶凡以为会迎来林曼娜或清源市方面新的试探，但出乎意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对方似乎真的偃旗息鼓，恪守“规矩”了。

这种平静，反而让叶凡更加警惕。他深知，在权力的磁场周围，真正的风暴来临前，往往是令人窒息的宁静。

这天下午，他接到一个来自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的电话。一处主要负责省委主要领导的秘书服务协调工作。

“叶秘，晚上有空吗？几个兄弟处室的秘书同事小聚，在‘静湖苑’安排了个便饭，一起坐坐？”

打电话的是秘书一处的副处长，姓张，声音爽朗热情。

“静湖苑”是省委省政府内部的一个小型接待餐厅，不对外营业，环境雅致私密，是体制内一些非正式聚会的常用场所。

叶凡瞬间明白了。这是“秘书圈”的邀约。

领导秘书，看似各自服务不同的领导，独立工作，但实际上，他们无形中构成了一个特殊且极其重要的圈子。

这个圈子信息灵通，能量巨大，彼此之间既有因领导层面关系而存在的潜在竞争，更有因工作性质相似而形成的天然联系和互助需求。

定期或不定期的“小聚”，是这个圈子维系关系、沟通信息、甚至协调事务的重要方式。

作为新晋的“一秘”，叶凡知道自己迟早要融入这个圈子。拒绝是不明智的，那意味着自我孤立，可能会错过重要信息，甚至被边缘化。

但参与其中，也需要极高的分寸感，言多必失，举止失当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张处相邀，肯定有空。”叶凡笑着应承下来，“几点？我准时到。”

“好！晚上七点，静湖苑兰亭阁。就几个熟悉的兄弟，没外人，放松点。”张处长语气更显亲切。

晚上七点，叶凡准时抵达静湖苑兰亭阁。

包间里已经到了五六个人，都是熟面孔——省委书记的秘书（李秘）、省长的秘书（赵秘）、省委副书记的秘书（钱秘），以及组织部长、纪委书记的秘书，加上邀请他的张处长和自己，正好七人。可以说是省内最高级别的“秘书天团”了。

见叶凡进来，众人都笑着打招呼，态度友善。书记秘书李秘年纪稍长，资历最深，自然坐在主位，他笑着对叶凡招手：

“叶凡来了，快坐。你现在可是我们圈里的新锐啊，魏省长要求严，跟着他辛苦吧？”

“李秘好，各位好。”叶凡谦逊地点头致意，在李秘旁边的空位坐下，“都是为领导服务，谈不上辛苦，还在努力学习适应。”

“谦虚！”省长秘书赵秘接口道，他比叶凡大不了几岁，显得很干练，“你之前在研究室和专班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能入魏省长的法眼，可不简单。”

众人随声附和，气氛融洽。服务员开始上菜，都是精致的家常菜，酒水也是普通的白酒和红酒，显然意在交流，不在吃喝。

几杯酒下肚，话题逐渐放开。大家聊的都是圈内的事：哪位领导最近关注什么领域，哪个厅局最近动作频频，哪个地市班子可能要有调整的风声……信息密度极高，许多都是文件上看不到，或者尚未形成文件的“活情况”。

叶凡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问到与他相关领域时，才谨慎地插上一两句话，既不显得不合群，也绝不透露任何不该透露的信息。

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圈子交换信息遵循着某种默契：可以分享宏观动向、普遍性情况，但涉及各自领导的具体意图、未公开的决策，则都守口如瓶。

“对了，叶凡，”酒过三巡，组织部长刘部长的秘书，一位戴眼镜显得很斯文的王秘，看似随意地提起，

“听说清源市那个‘老城记忆’项目，前段时间打到省里要资金，被魏省长按下了？”

叶凡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是有这么个请示，领导批示要求财政和发改部门严格论证风险。”

“嗯，谨慎点好。”王秘推了推眼镜，“那个项目，投资方是鼎华吧？他们最近活动挺频繁的。”他没有看叶凡，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

书记秘书李秘抿了口酒，淡淡接话：“鼎华这几年扩张很快，手伸得也长了点。老林（指林曼娜的父亲，鼎华集团创始人林鼎华）是能人，但下面的人，有时候办事有点毛躁。”

这几句看似随意的点评，信息量巨大。叶凡立刻明白，鼎华集团以及林曼娜在省里的活动，并非无人知晓，甚至可能已经引起了一些层面的关注。

王秘和李秘的话，既是提醒，也是一种试探，想看看他这个新任秘书，与鼎华到底有多少瓜葛，立场如何。

叶凡举起酒杯，向李秘和王秘示意了一下，坦然说道：“项目投资方的具体运作我不太清楚。作为秘书，我只按领导批示和精神办事，确保政策执行不走样。”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与鼎华的私人关系，也表明了自己恪守职责的态度。

李秘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咱们这个位置，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住分寸。来，喝酒。”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众人又聊起了其他。

聚会持续到九点多便散了，大家各自离去，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风微凉，叶凡的酒意醒了大半。今晚的“秘书圈”小聚，让他受益匪浅。

他不仅快速获取了许多有价值的信息，更初步建立了在这个核心圈子里的联系。更重要的是，他从李秘、王秘他们的话里，捕捉到了关于鼎华集团的微妙信号——这家企业，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其在高层眼中的印象，可能颇为复杂。

这让他对林曼娜之前的举动，有了更深的理解。她如此急切地想打通自己这条线，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清源那个项目，更有着为整个鼎华集团在更高层面寻找“支点”的考量。

而自己，这个刚刚踏入权力核心地带的年轻秘书，无疑成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目标。

“把握住分寸。”李秘的话言犹在耳。

叶凡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融入“秘书圈”只是第一步，如何在这个信息与权力交织的复杂网络中保持清醒，守住底线，将是他接下来面临的最大考验。

前方的路，灯光昏暗，影影绰绰。他只能更加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