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 第57章 风雨

教育系统教辅材料公平采购平台的试点运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最初的涟漪尚算温和。然而，随着试点工作的深入，触及的利益越深，引发的反弹也愈发强烈。这反弹不再局限于官场的暗流，而是迅速演变成一场公开的风雨。

风，起于青萍之末。最初是一些模糊的传言在教育系统和家长圈里流传：

“那个新平台上的教辅，好多都是不知名的小出版社的，质量根本没保障！”

“听说有出版社花钱刷好评，排名靠前的都是假的！”

“让孩子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教辅，成绩下滑了谁负责？这不是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吗？”

这些传言真假难辨，却精准地击中了家长最敏感的神经——对孩子教育的焦虑。

雨，随之而来。几家在传统模式下获益颇丰的本地出版社和大型教辅经销商，开始利用其长期经营的人脉和媒体资源，发动了一场舆论攻势。他们不再攻击平台本身，而是集中火力，质疑平台的 “监管缺失” 和 “可能带来的教育质量风险”。

一篇篇看似“忧心教育”的评论文章开始出现在一些本地媒体和网络论坛上。文章避而不谈以往指定采购模式的弊端，却大肆渲染平台可能存在的“管理漏洞”、“恶性竞争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甚至危言耸听地暗示这会影响“教育公平”和“社会稳定”。

更棘手的是，试点地区的一些学校和教育主管部门，在面对家长质疑和舆论压力时，不是积极解释、引导，反而流露出畏难和抱怨情绪，甚至私下里希望省里叫停试点，回到“老路子”上去。基层的惯性思维和既得利益者巧妙地利用了家长的焦虑，形成了一股合力，试图将刚刚“破土”的改革嫩芽扼杀在摇篮里。

压力迅速传导到专班。省教育厅的电话几乎被打爆，负责此项工作的副厅长再次找到叶凡，语气焦急中带着一丝“早知如此”的意味：

“叶组长，你看这……舆论压力太大了！很多家长跑到学校去问，校长们也扛不住啊。是不是……先把试点暂停一下，等我们把监管措施做得更完善了再推？”

叶凡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充满煽动性的文章和论坛里焦虑的留言，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是改革必然会遇到的阵痛，也是对手精心选择的反击策略。他们无法在规则层面否定公平竞争，便转而攻击规则执行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利用公众情绪来绑架决策。

“不能停！”叶凡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副厅长的提议，“现在停下，就等于承认我们错了，等于向那些制造谣言、维护垄断的利益集团投降！以后任何改革，只要有人制造恐慌，我们就可以退缩吗？”

他迅速冷静下来，意识到必须转变策略。面对舆论风雨，不能仅仅躲在办公室里制定政策，必须主动出击，争夺话语权，稳定公众预期。

他立刻做出部署：

第一，信息公开，透明运作。他要求平台运营方，立刻公开所有入驻出版社的资质、教辅材料的评审标准和过程、以及用户评价的防刷机制，用事实回应“质量无保障”和“刷好评”的质疑。

第二，权威发声，引导舆论。他亲自协调省委宣传部、省教育厅，组织了一场新闻发布会，邀请教育专家、知名校长、以及试点地区自愿参与的家长代表，正面介绍平台的设计理念、运行机制和监管措施，用权威声音对冲谣言。

第三，强化监管，立信于民。他督促市场监管部门和平台运营方，建立更快速的投诉响应和劣质产品下架机制，并承诺对任何违规行为“零容忍”，第一时间公布处理结果。

第四，基层动员，解释安抚。他要求试点地区的教育主管部门和学校，主动召开家长会，耐心解释政策，展示平台上的优质教辅，安抚家长情绪，将工作做细做实。

与此同时，叶凡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场风波的背后，不仅有市场利益的驱动，更有旧有权力格局被打破后的失落与不甘。一些教育系统内部的干部，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对失去“推荐权”和“指定权”感到失落，行动上自然缺乏积极性，甚至暗中期待试点失败。

对此，叶凡在一次内部协调会上，毫不客气地指出：“有些人，可能还在怀念过去那种‘一支笔’审批、‘一个章’定乾坤的日子，觉得那样才有‘权威’，才像‘领导’。但我请大家想一想，我们的权力来自哪里？是来自为人民服务的职责！把选择权还给家长、还给学校，让市场在阳光下公平竞争，这才是最大的尽责，这才是我们教育工作者应有的胸怀和担当！”

他的话掷地有声，既是说给在场的人听，也是希望通过他们，传达到更广的范围。

一系列组合拳打出，舆论的风向开始慢慢扭转。公开透明的信息削弱了谣言的生存空间，权威的解读增强了公众的信心，严格的监管承诺缓解了家长的焦虑。虽然仍有杂音，但试点工作顶住了压力，顽强地继续推进。

几天后，叶凡看到试点地区一份情况汇报，显示平台订单量在经历短暂下滑后，开始稳步回升，一些内容新颖、价格实惠的教辅受到了学校和家长的欢迎。

他走到窗前，窗外，之前的阴云已然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下来。

这一场“风雨”，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改革的复杂性远超想象。它不仅是制度的变革，更是利益的调整、观念的碰撞和人心的争夺。每一次“破土”，都可能迎来一场“风雨”。

但他也从中汲取了力量。只要方向正确，措施得当，坚守为民的初心，就能在风雨中稳住阵脚，等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刻。

他回到办公桌前，在笔记本上写下：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破土，务求生根。”

这场风雨，只是长征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他和他的团队，必须时刻准备着，迎接下一场，或许更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