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 第25章 风声

时光在文件和会议的交替中悄然流逝，转眼叶凡任副科长已近半年。

他编织的那张信息网络，开始如同精密的传感器，将一些散落在各处的、不易被常人察觉的“风声”，传递到他的耳中。

这天下午，他正与发改委那位相熟的年轻骨干——投资处的孙副科长在机关食堂角落里边吃边聊。话题从近期省里重点项目的布局，自然地滑落到一些人事变动上。

孙副科长夹了一筷子菜，看似随意地提起：“叶科，听说你们办公厅综合二处的老李，最近活动挺频繁的。”

叶凡心中一动。综合二处的李副处长，资历比陈处长还老，一直有传闻可能在近期解决正处级待遇。他不动声色地问：“哦？李处这是要动一动了？”

“不止是动一动那么简单，”孙副科长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

“我听说，省委那边最近在酝酿加强政策研究力量，可能要新设一个处室，规格不低。老李盯上的，可能是那个新处室的位置。”

新设处室？叶凡迅速在脑中搜索相关信息，但此前并未听到任何明确风声。这要么是空穴来风，要么就是消息层级很高，尚未向下扩散。

“这消息……靠谱吗？”叶凡语气平淡，像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八分吧，”孙副科长用筷子点了点桌面，“组织部干部三处的朋友前两天喝酒时漏的口风，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不过最终怎么定，还得看上头。”

叶凡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这种涉及机构设置和人事安排的敏感信息，点到即止即可，刨根问底反而显得急切和不懂规矩。

但这阵“风声”，已经足够在他心中掀起波澜。新设处室，意味着新的职位，新的机会，也意味着办公厅内部可能的人事连锁变动。如果李副处长真的调走，那么综合二处就会空出一个副处长的位置……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迅速压下。资历尚浅，根基未稳，现在去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但“知道”和“不知道”，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优势。

几天后，在一次办公厅内部的工作协调会上，王主任在部署完近期重点工作后，果然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另外，省委近期可能会就加强政策研究与统筹协调有一些新的考虑，大家思想上要有所准备，相关处室要提前做些功课。”

话说得含糊，但在有心人听来，无疑是对那阵“风声”的侧面印证。

散会后，叶凡注意到，李副处长脸上的神色比平时更加凝重，脚步也匆忙了些。而陈处长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则若有所思地看了叶凡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内容。

叶凡明白，陈处长可能也听到了类似的风声，甚至可能知道他与外界的一些联系。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也是一种潜在的竞争。

晚上，他谢绝了小赵一起吃晚饭的邀请，独自回到公寓。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在沙发上，将白天听到的“风声”与王主任的暗示、李副处长的反应、陈处长的眼神一一串联起来。

信息还不够完整，但脉络已隐约可见。省委有意加强政策研究，可能新设处室；李副处长在积极争取；王主任对此事知情，并可能在其中拥有一定话语权；陈处长作为综合一处的负责人，必然也会关注此事可能带来的处室内部分工或人事变动。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验证和补充这个判断。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那位副处长的电话。他没有直接询问新设处室的事情，而是以请教的口吻，聊起了近期省里关于优化年轻干部成长路径的一些新提法，并在谈话末尾，看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

“办公厅这边最近任务重，感觉政策研究的力量还是有点跟不上，要是能有所加强就好了。”

对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笑着接话：“叶科嗅觉很灵嘛！上面确实有这个考虑，不过还在酝酿阶段，涉及面广，没那么快。怎么，叶科有兴趣？”

“我这点资历哪敢想这些，”叶凡立刻自谦地否认，语气轻松，“就是觉得工作中有时候力不从心，希望上面能多给支持。还得向你们组织部门的领导多学习。”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对方打了个哈哈，没有再多透露，但态度已然说明问题。

挂了电话，叶凡心中基本有了判断。新设处室之事，确有其事，且已进入组织部门的视野。这阵“风声”，是真的。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条流动的光河。

“风声”本身没有价值，但能提前听到“风声”，并据此调整自己的步伐和方向，却价值千金。它意味着你能更早地准备，更精准地发力，在机会真正来临时，不至于手足无措。

他知道，自己距离那个可能出现的副处长位置还很遥远。但他更知道，机会从来不会等待完全准备好的人。

他需要做的，是在这阵“风声”中，继续夯实自己的业务基础，巩固与关键人物的联系，同时，更加审慎地观察办公厅内部微妙的权力平衡。

他打开台灯，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关键词：“政策研究”、“新设机构”、“李xx动向”、“王主任态度”。然后，在下面划了一条线，写下一行字：

“静观其变，蓄势待发。”

合上笔记本，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沉静。

塔内从不缺少机会，只缺少能提前听到“风声”，并能准确判断风向的人。

如今，他至少能听到一些了。

而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或许还在后面。他需要让自己的“网”，更加敏锐，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