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431章 明晰

陈浔的指尖还沾着血，秘籍的纸角被他攥得发皱。老辈扶着他走进岩洞时，天光正斜切过山脊，墨千靠在石壁上喘息，左臂缠着的布条已渗出暗红。

老辈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灰白药丸塞进墨千口中。药丸化开的瞬间，墨千喉头动了一下，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目光先是茫然，随后落在陈浔身上，嘴唇微动：“书……还在？”

陈浔没说话，只是将怀中的秘籍往外抽了半寸。封面“归墟”二字已被血迹覆盖，他用指腹轻轻擦去，露出底下斑驳的古字。

老辈伸手接过，翻开第一页，眉头立刻锁紧。纸面泛黄，文字扭曲如蛇行，夹杂着断裂的符文线条。他凝视良久，低声念出一句：“圣女归位，血启归墟之门。”

陈浔瞳孔一缩。

“归墟？”墨千撑着石壁坐直了些，声音虚弱却清晰，“我幼时在千机门残卷里见过这词。不是地名，是仪式代称——以血脉为引，开启禁地之门。”

老辈点头：“长生一族的传承，向来与血祭相关。但此法早已被列为禁忌，唯有外力强催，方能唤醒沉睡血脉。”

陈浔翻动书页，手指停在一幅插图上。画中一名蒙眼女子立于高坛，四周黑袍人环绕施法，坛下赤流蜿蜒如河。旁注四字：“待情断魂销，长生始兴。”

他的手猛地收紧，纸页边缘撕裂一道细口。

“他们想斩断她的情念。”陈浔嗓音低哑，“用这种方式完成传承。”

墨千盯着那幅图，忽然道：“这不是普通的献祭。你看坛底纹路——三重回环，中心一点空缺。那是‘锁心阵’的雏形，专破执念，毁神识。”

老辈抬眼：“你确定？”

“我在千机门地库见过类似阵图。”墨千闭了闭眼，“机关与阵法同源。若此阵成型，不单伤她神魂，更会让她彻底遗忘过往——包括……你。”

洞内一时寂静。

陈浔低头看着秘籍，一行字映入眼帘：“青衫北渡，血舟西行，终抵幽渊之府。”他逐字读出，声音平稳得不像出自一个刚经历生死突围的人。

老辈沉吟片刻：“幽渊之府，即血魔教总部旧称。位于西域绝岭深处，三面环崖，入口藏于瀑布之后。百年前曾被正道围剿，封山十年。”

“现在没人守？”陈浔问。

“不是没人。”老辈摇头，“是没人活着出来。近三十年，凡踏入者，皆成枯骨。”

陈浔合上秘籍，放在膝上。左肩伤口因动作再度渗血，湿透了粗布短打，他却似无所觉。

“他们带走她，不是为了囚禁。”他缓缓开口，“是为了让她‘回归’。可她早就不是什么圣女，她是被人救下的瞎女，是我背了三天三夜才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命。”

墨千望着他，没有打断。

“我不信什么血脉天命。”陈浔抬头，目光扫过二人，“我只信一件事——她醒来第一句话是叫我别哭，她昏睡前最后记得的是我的名字。这些，谁都夺不走。”

老辈沉默片刻，道：“你可知血魔教总部为何被称为‘幽渊’？因入者如坠深渊，九死一生。你如今带伤，墨千中毒未清，贸然前往，等同送死。”

“我知道。”陈浔说。

“那你还要去？”

“我不是去闯。”陈浔慢慢站起身，情剑拄地，身形晃了一下，又挺直，“我是去接她回家。”

话落，他将秘籍重新收入怀中，动作坚定。血迹顺着指缝滴下，落在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墨千撑着石壁站起来，左手仍无力垂着，右手却已摸到了腰间的机关匣。“我陪你走完这条路。”他说，“当初你说提灯在后，现在换我提灯在前。”

老辈看着两人，许久未语。最终，他抬起右手，掌心浮起一丝银光，极淡，却稳定。他将银光按入地面，轻声道：“守脉人虽已断代，但我还能再护你们一程。”

陈浔望向洞口外的群山。夕阳正沉，山影拉长，像一道道横亘的刀锋。

“血魔教要她断情。”他低声说，“可我偏要让她记得——有人一直在找她，一步未停。”

墨千忽然皱眉：“等等……这页背面有字。”

陈浔立刻取出秘籍，翻到之前那幅插图背面。纸面空白处有一行极小的批注，墨色浅淡，几乎难以辨认：

“非唯血祭，亦需心应。若彼心不归，则万火焚身，终不得启。”

老辈念完，神色微变：“意思是，仪式要成，不仅得把她带到地方，还得让她‘自愿’接受传承。否则，反噬自身。”

陈浔盯着那行字，忽然冷笑一声：“所以他们不敢直接动手。他们怕她不肯认命。”

“那你呢？”墨千看着他，“你打算怎么让她‘心归’？”

陈浔没答。他只是伸手抚过情剑剑柄，指尖划过一道旧痕——那是澹台静昏迷前，无意识抓出的印记。

“她的心从未离开。”他说，“我只是去把她剩下的那一半，亲手拿回来。”

老辈缓缓起身，走到洞口，望了一眼远处的天际线。云层低垂，风开始转冷。

“明日启程。”他说，“今晚休整，恢复体力。”

陈浔点头，靠着石壁坐下。他闭上眼，却没有睡意。秘籍静静躺在他胸前，血迹已干，但那两个字依然清晰可见——

归墟。

墨千靠在一旁，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机关匣的纹路。忽然，他低声问：“如果……她真的忘了呢？”

陈浔睁开眼。

火堆噼啪一声，溅出几点火星。

“那就让她重新认识我一次。”他说，“从第一眼开始。”

老辈站在洞口，袖中铜铃微震，发出极轻的一响。

陈浔低头，看见自己滴落的血正缓缓爬上秘籍一角，洇开了一个新的符号——那形状，像是一扇闭合的门，门缝里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