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潮,自祭坛底座裂隙中喷涌而出,直扑陈浔与那道缓缓浮现的身影之间。它无声无息,却带着刺骨寒意,仿佛要将两人即将相触的手势生生斩断。
陈浔没有后退。
左手依旧伸向前方,掌心朝上,纹丝未动。黑雾擦过指尖,冷得像是从九幽深处刮来的风,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的目光穿过翻腾的暗影,落在那抹月白之上——她还在那里,气息未乱,药香未散。
就在黑雾即将彻底隔开二人之际,那只手终于动了。
澹台静的指尖微微前移半寸,轻轻搭上陈浔的食指。
刹那间,一股温润剑意自她指端流入,如春泉注入干涸河床。陈浔体内战气骤然一震,原本因左肩旧伤而滞涩的经脉竟在此刻贯通,剑意顺着血脉奔涌而起,与那股温和之力交汇于心口,轰然炸开。
青冥剑插在地面,剑身嗡鸣不止,细密符文自剑柄蔓延至剑尖,一层淡银光晕自剑体扩散,映照出两股气息在空中缠绕交织的轨迹。那不是简单的灵力共鸣,而是剑心与剑意的彻底融合。
黑雾剧烈翻滚,发出低沉嘶鸣,似有不甘,却又无法再进一步。它试图扭曲、拉长,化作人形轮廓,但每一次凝聚都在银光下崩解。最终,整团黑雾如被无形之手撕扯,寸寸断裂,化作无数碎烟,被祭坛裂缝尽数吞噬。
殿内重归寂静。
唯有青冥剑仍在轻颤,余音不绝。
陈浔缓缓收回左手,却没有松开。他反手握住澹台静的手,掌心贴着她的掌心,感受到那一贯清冷指尖下的微暖。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竟与她的呼吸节奏完全一致——一呼一吸,如同共用一口天地元气。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
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料已被浸透,但他已感觉不到痛。那种痛曾伴随他多年,从雨夜失人到孤身闯阵,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热。如今,它仍在,却不再主宰他的意志。
他弯腰,拔起青冥
剑,剑身离地时带起一道弧光,符文随之隐没。他没有归鞘,而是横剑于身前,剑尖斜指地面,自己则侧身一步,立于澹台静身侧半尺之外。
这个位置,是他多年来习惯的距离——不远不近,既能护她周全,又不会逾越她所需的空间。
澹台静坐在祭坛中央偏左处,双膝交叠,身形未动。她依旧蒙着眼,可脸上神情已不再紧绷。唇角微扬,极淡,却真实存在。她轻轻吐出三个字:
“你通过了。”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清泉落入深潭,在陈浔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这不是认可,也不是嘉奖,而是一种确认——她确认了他的存在,确认了他的选择,确认了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信任。
他没有回应。
只是将青冥剑换到左手,右手悄然按在右肩旧伤处。血已凝成薄痂,可肌肉仍有些许抽搐。他知道这伤不会立刻痊愈,也不需要立刻痊愈。它提醒着他来时的路,也见证着他此刻的站定。
澹台静微微侧头,似有所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南疆溪边。”他说,“你洗发时,玉簪总是歪的。”
她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
“你说过,看不见的人,才更懂得记住细节。”
“你也记得。”
“我记了很多。”他低声说,“你煎药时总把陶罐转三圈;疗伤后喜欢用左手扶额;说话前会先吸一口气……这些事,没人教我,但我都记得。”
澹台静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轻抚发间玉簪。动作自然,毫无刻意。然后她轻轻一拨,玉簪微斜,恰如当年溪畔模样。
陈浔嘴角微动。
他知道她在笑。
就在这时,祭坛底座传来细微响动。
先是轻微震动,接着是一声脆响,像是铁链内部某处结构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自下而上,由远及近。
陈浔目光一凝。
只见环绕祭坛四周的古老铁链开始出现裂痕,一道道蛛网般的纹路在黑石表面蔓延。那些曾锁住幻象身影的粗大锁环,此刻正一节节崩解,发出清越如钟磬般的断裂声。
第一道锁扣弹飞,砸在石地上,滚出数尺。
第二道锁扣从中裂开,像枯枝折断。
第三道尚未完全断裂,便自行脱落,坠入裂缝,消失不见。
整座祭坛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负担,连空气都变得清明几分。那股长期盘踞于此的压抑感,终于彻底消散。
澹台静轻轻吸了一口气,气息比之前更加平稳绵长。她双手置于膝上,指尖微曲,似在调整体内流转的灵机。她的状态正在变化——不是战斗,也不是疗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准备。
陈浔看懂了。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站姿,右脚略前,左脚稳扎,重心下沉。青冥剑横于胸前,剑刃朝外,形成一道无形屏障。他的呼吸也渐渐放缓,与周围灵气波动趋于同步。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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