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295章 山巅重聚

澹台静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颤，陈浔猛然抬头，目光未离她苍白的面容。风从山脊掠过，吹动他肩头碎发，左臂仍稳稳托着她的后背。青冥剑悬于半空，剑尖银光不灭，直指山顶那座倒悬的黑影宫殿。

他没有回头，却已感知到祭坛边缘那道微弱的气息——白衣长老还活着，但气息如游丝，几不可察。

陈浔缓缓将澹台静平放在青石上，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久远的梦。他起身，转身，一步踏向祭坛残垣。脚下裂石松动，发出低沉的断裂声，但他脚步未滞，右手五指张开，贴向长老丹田。

气海枯竭，经脉近乎凝滞。

他咬破舌尖，一滴精血自口中弹出，落于长老眉心。紧接着，右手中指疾点其胸前七处要穴，每一击都带着细微震颤，似在唤醒沉睡的河床。这是玄剑门秘传的“续脉三式”，非亲传弟子不得习练，当年掌门只教了一次，他便记下了。

长老喉间发出一声闷哼，胸膛剧烈起伏，忽然喷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地即燃，化作缕缕灰烟，竟有腐魂之效。

陈浔不退反进，掌心再度压下，将自己的战气温和推送入对方体内。片刻后，长老眼皮猛地一跳，睁开了眼。

目光初时涣散，像是穿透了眼前之人，望向某个遥远的时空。随后，瞳孔缓缓收缩，聚焦在陈浔脸上。

“你……”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竟真能……逆转命途……”

话未尽，又咳出一口暗红淤血。但他已能坐起，双手撑地，抬头看向山顶方向——那里，倒悬山影依旧悬浮于云层之中，宫殿门扉微启，仿佛在等待某种回应。

陈浔未答，只是蹲下身，扶住长老肩膀：“还能撑住？”

长老点了点头，眼神却死死盯住那柄悬空的青冥剑。剑身星纹流转，银光如潮水般涨落，与天下山的地脉隐隐共鸣。

“它……醒了。”长老喃喃，“三百年前那一战，大长老陨落之际，曾言‘剑若重鸣，必有真灵归来’……我原以为是妄语。”

陈浔皱眉：“你说什么？”

长老未答，挣扎着站起，踉跄向前两步，伸手欲触剑身。就在指尖即将碰上的刹那，青冥剑骤然嗡鸣，整座山体随之震颤，地面裂缝中泛起淡金色光晕，似有古老符文正在苏醒。

剑柄滚烫，星纹顺着金属纹路蔓延至陈浔手腕，如血脉相连。他没有抗拒，反而闭目，心神沉入剑意深处。

北漠风雪中的老者身影浮现，手持长剑，背对苍穹。那一声“护她周全”的遗言，此刻清晰回荡。还有地宫莲台上，主剑魄融入胸口时的灼热感，以及血脉契约印记在骨髓中苏醒的悸动。

刹那间，剑身龙吟大作。

银光炸裂，如一轮新月当空升起。天地灵气疯狂汇聚，形成一道螺旋光柱，直贯云霄。倒悬山影剧烈晃动，宫殿门扉轰然洞开，一股浩瀚威压倾泻而下。

陈浔立于光柱中心，衣袍猎猎，双目睁开时，眸中有金纹一闪而逝。

长老跪下了。

不是缓缓屈膝，而是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倒在地，额头触石，双手前伸，行的是长生一族最高礼节——“伏剑礼”。

“参见……剑主！”

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雷，落在山巅每一块岩石之上。

远处林间，十余道身影疾驰而来，皆是残存的长生一族弟子。他们本在巡视崩塌后的山道，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吸引至此。见到长老跪拜，又望见那柄通体银辉、星纹流转的青冥剑，顿时齐刷刷单膝触地，兵器横于胸前，头颅低垂。

万籁俱寂。

连云层翻涌都停滞了一瞬。

陈浔站在原地，左手紧握剑柄，右手还保持着想要扶起长老的动作，僵在半空。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不是力量带来的震慑，而是命运强行加诸肩头的重量。

他从未想过要做谁的领袖，更不愿被任何人跪拜。他曾只想带澹台静离开这座山，找个安静的地方，让她不再记起痛苦，也不必承担什么族群使命。

可此刻，剑在手，人在侧，天地共鸣，万众俯首。

他动不了。

也不能逃。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陈浔……”

他猛地回头。

澹台静不知何时已坐起，靠在青石边缘，双目虽仍蒙着淡青绸带，却正准确地朝着他的方向。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似在回忆刚才被握住的感觉。

风起了。

卷起她的衣袖，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唇角，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醒来。

陈浔几步跨回，蹲在她面前：“感觉怎么样？”

她没回答，只是侧耳倾听。山风、呼吸、心跳、远处弟子跪伏的衣料摩擦声，还有那柄剑仍在嗡鸣的余音。

“他们都……在跪你？”她问。

陈浔沉默。

她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又压了下去：“原来……你是剑主。”

“我不是。”他立刻说，“我只是陈浔。”

“可剑认了你。”她轻声道，“它不会错。”

长老这时挣扎着爬近，声音沙哑却坚定：“三百年前，大长老以命封印逆阵，临终前留下预言：‘血脉断，星图灭；真灵归，剑重鸣’。今日星图复燃，剑魄归位，您便是持剑归来之人。”

“我不在乎前世。”陈浔盯着长老，“我只问一句——现在，能不能带她走？”

长老摇头：“圣女未完成传承，神识仍不稳定。若强行离山，不出三日，识海便会崩解。”

陈浔攥紧了剑柄。

澹台静却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逼他做选择。”

长老低头：“属下不敢。但族规所限，剑主现世，必承大任。今日既已觉醒，便无法再隐于尘外。”

远处弟子依旧跪伏，无人抬头。

山巅之上，唯有青冥剑清鸣不绝，银光映照每一个人的脸庞。

陈浔看着澹台静的脸，又望向山顶那座敞开的黑影宫殿。他知道，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路。

可若不踏入，她便活不过三天。

他缓缓站起，左手将青冥剑横于胸前，剑尖朝天。

银光暴涨，与空中倒悬山影再次共鸣。

一道阶梯状的光痕自山顶延伸而下，落于他脚前，仿佛在邀请，也像在审判。

澹台静的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长老仰头望着他，声音颤抖：“请……登顶。”

陈浔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右脚，踩上了第一级光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