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242章 隧道

陈浔的右脚缓缓落下，整只脚掌稳稳踏在第一级石阶之上。尘埃自台阶边缘簌簌滑落，坠入下方幽暗，未激起半点回响。他没有停顿，身体前倾，顺势向前迈出三步，鞋底与石面摩擦发出低沉的刮响。青冥剑垂于身侧，剑脊微光流转，映出前方不足五尺的路径。隧道内无风，却有一股寒意贴着岩壁游走，像是无形之物在窥视。

墙壁开始泛起涟漪般的光晕。先是小平安镇的老屋轮廓浮现——土墙、草顶、门框歪斜，灶台边还堆着半捆柴火。那是他守丧时住过的屋子，墙上裂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他脚步一顿，左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

光影一晃，场景骤变。雪夜，泥泞小道，一个纤细身影倒在雪中，月白衣裙染了污迹，发丝结霜。她双目蒙着淡青绸带，唇色发紫，气息微弱。陈浔记得那一夜，他背她回家，肩头压得生疼，怀里却像抱着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幻象中的“她”忽然动了。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存在。那笑容太熟，是她在清醒后第一次听见他脚步时的模样。

他的手指松开剑柄，缓缓抬起，朝着那虚影伸去。

指尖距幻影尚有寸许，掌心忽地一烫。青冥剑剧烈震颤，金焰自剑脊迸发，灼热顺经脉直冲臂骨，如针刺骨。他猛地抽手，后退半步，额角渗出冷汗。

闭眼。

以剑柄轻叩左肩旧伤。钝痛瞬间炸开，沿着神经蔓延至全身。他咬牙，默念：“非真，非实。” 剑脊星纹的脉动重新清晰，七光连珠，在识海中缓缓旋转。呼吸调匀，剑心通明之境再度稳固。

再睁眼时，剑光扫过墙面。幻象仍在，但已显重叠——同一时刻，三个“澹台静”并存：一个在桃花树下转身，裙裾翻飞；一个跪坐祭坛，铁链穿肩；一个躺在雪中，唇角含笑。画面交错，彼此穿透，证明并非记忆回放，而是刻意编织的虚妄。

他迈步继续前行。

十步之后，幻象再次变化。这次是南疆密林深处，苗疆女子手持蛊盒，指着澹台静说：“此乃情蛊之体，需寻情石解之。” 那一幕他记得清楚，当时他站在一旁，一句话未说，只是默默记下了西域的方向。如今这画面竟被完整复刻，连枝叶间漏下的斑驳光影都一模一样。

紧接着，场景突转。澹台静被锁于血魔教地牢，长发散乱，蒙眼绸带染血，手腕处铁链磨出血痕。她仰头，似在倾听什么，口中喃喃：“陈浔……别来……”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颤抖与哀求。他的脚步彻底停下，胸口起伏加剧，指节捏得发白。

风不知何时吹起，带着腐锈味，也夹杂着极细微的低语，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反复呢喃：“你救不了她……她本就不属于你……”

他左手再次松开剑柄，朝那幻影伸去。

距离缩短至半尺，幻象中的澹台静忽然转头，正对他的方向。尽管双眼蒙着，却仿佛真的在看他。她嘴唇微启：“你若不来，我便死在那里。”

话音落，整面墙壁猛然扭曲。所有幻象凝滞，随即齐齐转头，目光汇聚于他一人。她们的双目由黑转红，嘴角咧开，露出森然笑意。声音叠加成诡异合鸣：“她是我的……你只是过客……她的命，早该归于血祭……”

轰！

石壁炸裂，血雾喷涌而出。碎石滚落，烟尘弥漫。雾中浮现出一张巨脸——暗红锦袍，阴鸷面容，嘴角挂着残忍笑意。正是血魔教教主。他巨口张开，似要吞噬一切，腥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铁锈与焦肉的气息。

隧道剧烈震动，头顶岩层不断剥落。前方路径被血雾笼罩，真假难辨。一股压迫感自四面八方袭来，不是来自**，而是直击神识。这是以执念为饵、以邪念为引的心魔阵，专攻人心最深的牵挂。

陈浔低吼一声，真气贯剑。

青冥剑发出清越龙吟，声震隧道，余音未绝，金焰已如虹贯出，将周身三丈照彻。火焰沿剑身奔腾而上，化作一道熔金长河，逆流而起，直冲穹顶。他不再后退，反而踏前一步，剑尖直指虚空。

“若真是她，”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便不会让我走到这里。”

话音未落，挥剑横斩。

剑气不取敌首，不破幻阵，而是直斩自身——斩向心中那一丝迟疑，那一瞬动摇。剑魄之力全面爆发，金焰随剑势撕裂空气，轰然炸开百米隧道。

轰隆！

左右石壁应声崩塌，尘烟冲天而起。幻象哀嚎溃散，血雾倒卷而回，巨脸扭曲变形，最终在一声尖啸中断裂消散。碎石如雨坠落，砸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裂缝深处，隐约可见金属反光。青铜齿轮嵌于岩体，链条缠绕机轴，一根断裂的符文铜管从中折断，黑液正缓缓渗出。那是机关阵眼，藏于幻术之后，借人心执念激发运转。

陈浔喘息微重，左肩旧伤渗出血丝，顺着粗布短打洇开一片暗红。他低头看剑，青冥剑垂于身侧，剑尖滴落一滴熔金般的火痕，砸在石阶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留下焦黑印记。

前方路径因石壁崩塌而显露更多结构。隧道并未终结，反而延伸得更深。岩壁裸露处可见层层叠叠的机械构件，齿轮咬合，轴心转动，虽有破损，仍有部分在缓慢运转。冷风自深处吹来，带着机油与尘封的气息。

他未停留。

右手紧握剑柄，拖剑前行。鞋底碾过碎石，发出沙哑的摩擦声。每一步落下，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这座隧道，本身就是一座活着的机关。

前行约三十步，地面突然一沉。一块石板微微下陷，随即两侧岩壁发出机括转动之声。他脚步不停，反而加快，身形掠过原地刹那，两道铁矛自墙内弹出，交错撞击，火星四溅。

他继续前行。

隧道中段，一道宽约两丈的裂谷横亘前方。原本应有桥面连接，如今只剩两端残骸悬空。裂谷之下，黑不见底，唯有微弱蓝光在深处闪烁，像是某种液体在缓慢流动。

他立于边缘，低头看向深渊。

剑脊微光忽然一闪，映出谷底景象——数十具人形傀儡沉在底部，关节处皆有铜线相连，面部模糊不清，统一穿着玄剑门弟子服饰。他们手中握剑，姿势整齐划一，仿佛曾列阵而战。

陈浔眼神微凝。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极轻的“咔哒”声。他未回头，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将青冥剑横于腰侧。剑刃尚未完全出鞘，前方岩壁上的青铜齿轮已开始逆向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