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83章 悲鸣

陈浔的右手松开又握紧，指节在剑柄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根淡青绸带还缠在他肩头，风一吹便轻轻拂过颈侧，像谁的手指最后碰了一下。

他跪着，膝盖压着碎裂的木板，左肩的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凤凰剑的护手上，蜿蜒成线。剑身沉得不像兵器，倒像是埋进他骨血里的根。

就在这时，剑鸣了。

不是震颤，不是嗡响，是一声凄厉的悲鸣，从剑脊深处炸开，直刺识海。那声音带着哭腔，像有人在极远的地方嘶喊，又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劈进他混沌的神志。

他猛地抬头，眼眶崩裂出血丝，瞳孔剧烈收缩。

剑灵在说话。

“她还没死……”

声音断续，如同风中残烛，却字字清晰。

“秘宝护魂……七日之内……可归……”

话未落，一股巨力撞入脑海。画面翻涌而来，不是看，是感——他成了她，活在她的痛、她的冷、她的决绝里。

第一幕：风雪夜。

天地白茫茫，石阶染红。少女披着月白圣衣奔逃，身后火把如潮。一道青衫身影横剑拦路，剑光如龙，斩断追兵长枪。那人背影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是他父亲。雪地上的血迹蜿蜒如蛇，少女回头望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转身冲进风雪深处。

第二幕：破庙寒夜。

少年蜷在墙角，单薄衣衫挡不住寒气。门帘掀开，盲女缓步进来，手中抱着一件旧袄。她走到他身边，蹲下，将袄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指尖掠过他额发，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一场梦。她没说话，转身离去，脚步无声。少年在睡梦中微微侧头，嘴角动了一下。

第三幕：雨夜山洞。

她背对着他盘坐，手指蘸血，在地面画阵。符文一圈圈亮起，泛着幽蓝光晕。她咬破舌尖，一缕精魂自眉心剥离，化作微光，悄然渡入他的识海。她肩膀微微发抖，呼吸渐弱，却始终没有回头。

记忆戛然而止。

陈浔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声闷响。他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喉咙里挤不出半点声音，只有低哑的呜咽在胸腔震荡。那些画面不是回忆，是烙印，是她用命刻进他神魂里的真相。

她早就在准备离别。

她早就打算用自己的消散，换他一线生机。

他猛然抬手，用剑尖在地板上划出三道深痕，依着记忆顺序，刻下三幕场景。血顺着指尖滴落，连成一线。他盯着那条血线，忽然明白了什么。

秘宝不是外物。

是她体内的双生情蛊与圣女血脉融合所化的魂器。此器可在宿主形灭之时，封存一缕真魂，维系七日不散。

只要七日内，找到唤醒之法……

他还来得及。

他还来得及把她拉回来。

“要唤她归来……需……”剑灵的声音再度响起，虚弱而急促。

陈浔立刻凝神，心神紧锁那缕声音。

“需什么？！”他低吼，嗓音撕裂，“说下去！到底需要什么才能让她回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剑鸣停了，识海空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唯有剑柄还在发烫，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他不信。

他不肯信。

他抬起左手，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疼痛让他清醒，他强迫自己静下来，一遍遍回溯那三段记忆，寻找线索。风雪夜的父亲为何会出现在长生一族追杀现场？破庙中的盲女为何偏偏选中了他？雨夜山洞的禁咒，是否就是今日一切的伏笔？

他正欲再探识海深处，忽觉空气一滞。

头顶传来爆裂声。

轰！

整片屋顶炸开，火焰冲天而起，瓦砾如雨砸落。热浪扑面，烧焦了他的衣袖。尘烟弥漫中，一道黑影踏火而下，靴底踩碎一根横梁，火星四溅。

血魔教教主站在他面前，黑袍猎猎，目光如刀。

他低头，一脚踩碎地上那道由陈浔血绘而成的符线，冷笑：“但需要什么？说啊。”

陈浔没动。

他仍跪着，左手死死攥住凤凰剑，右手缓缓将那根淡青绸带一圈圈缠上剑柄。布料吸饱了血，变得沉重，缠到指尖时，皮肉被磨破，血渗进织纹。

教主俯视着他，声音冰冷：“你以为她真能回来？一缕残魂，七日即散，你拿什么救？拿命填？”

陈浔终于抬头。

火焰映在他眼中，烧成两簇幽焰。

他不答，只将最后一圈绸带打结，缠紧。

剑柄上的血迹与布料融为一体，像一道新生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