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281章 挣扎

血顺着眉心滑下，陈浔没有抬手去擦。那血不是从伤口流出来的，是从识海里渗出的，带着灼烫的痛意，像有细针在颅骨内反复穿刺。他仍跪坐着，背靠着断裂的石碑，怀里是昏迷的澹台静。她的呼吸微弱，但指尖偶尔会轻轻抽动一下，像是在梦中挣扎。

他咬破舌尖，腥味在口中炸开，神志被这一痛拉回一线。眼前的世界早已模糊，景物扭曲成灰白交错的条纹，唯有掌心血图仍在跳动，与青冥剑遥相呼应。他知道不能再等了——那些碎片还在往他识海里钻，每一记都像铁锤砸在神魂上，可他也看清了方向。

那一道最后闯入的记忆，通向一处封闭的祠堂，门锁形状与他腰间玉佩吻合。那是钥匙，也是入口。

他将澹台静轻轻放平，抽出插在地上的青冥剑，却没有收回鞘中。而是反手将其刺入自己的影子深处。剑锋没入地面三寸，银光自剑柄蔓延而出，顺着他的影子缠绕至足底，再一路攀上脊背，最终在后颈处凝成一点寒星。

那是剑魄的锚。

他闭眼，顺着记忆碎片的流向，主动沉入识海。

意识一轻，天地骤变。

四周不再是祭坛废墟，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迷宫。墙壁由无数重叠的画面堆叠而成，雪夜古殿、焚火祭坛、铁链加身……每一道画面都在无声震颤，散发出冰冷的禁制气息。空气里没有风，却有低语，断续重复着一句话：“我不该记起……”

陈浔迈步向前。

刚踏出一步，左侧墙面猛然凸起，浮现出一幅清晰影像：少年模样的澹台静跪在冰面之上，双手被玄铁锁链贯穿，身后站着数名黑袍长老，口中齐声诵念族规。她仰头望天，双目未盲，眼中却无光。

画面一闪即逝，可那一瞬的痛楚却直刺陈浔脑海，他膝盖一软，几乎跪倒。他没有躲，反而伸手触向那墙面。指尖刚碰上，整幅画面便如活物般扑来，狠狠撞入他的识海。

剧痛炸开。

他闷哼一声，鼻腔再次涌出血线，可嘴角却微微扬起。他要的就是这个——用肉身承受记忆冲击，换取真实留存。

他继续前行。

迷宫无路标，无方向，唯有心中那股牵引之力指引他向前。越往深处走，墙上的画面越密集，也越来越残酷：有人剜去她双眼，有人以符火灼烧她的命核，有人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中一笔划去……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遗忘之罚”的烙印反噬。

他在一处岔路口停下。

前方两堵墙上，同时浮现相同场景——小平安镇的老屋，檐下挂着残破的灯笼。屋内，瞎眼的澹台静坐在桌旁，手中摸着一本旧书。门外脚步声响起，她手指微顿，却没有抬头。

“是你回来了吗？”她说。

陈浔心头一紧。

他知道这是假的。这是他记忆中的片段，却被混入了她的识海，成了干扰项。

他转身走向另一条通道。

迷宫中央，一座虚幻祭坛缓缓升起。台上，少年澹台静跪伏于地，双手锁于背后，口中喃喃：“我不该记起……我不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剩唇形在动。

陈浔一步步走近。

他认出了那锁链上的纹路——与天下山底地道尽头石棺上的符文一模一样。这不是偶然，是刻意封印。她的记忆被切割、被埋葬，而真正重要的部分，被藏进了最深的牢笼。

他伸出手，欲触祭坛边缘。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瞬，整个迷宫轰然一震。

灰白褪去，四壁瞬间染成血红。地面裂开，涌出滚烫的血浆，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那些原本静止的画面开始扭曲、蠕动，化作跳动的血肉组织，层层包裹住迷宫结构。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低沉而狞笑：

“你以为你能救她？她的记忆，早被我种下千百次轮回！”

血魔教首领的幻象出现在祭坛上方，身形半透明，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猩红如炬。他悬浮于血雾之中，袖袍无风自动。

“每一次她试图回忆，都是在唤醒我留下的烙印。每一次你靠近，都是在替我完成仪式。”

陈浔猛地拔出意识中的青冥剑虚影，横斩而出。

剑光掠过血雾，却如斩虚空，未留下任何痕迹。他瞳孔一缩——这里不是现实，武力无法触及本质。

他稳住呼吸，盯着那幻象：“你早就动过她的识海。”

“何止是动？”幻象冷笑，“她在雪夜失明那一刻，我就已在她神魂深处种下‘恐惧’与‘遗忘’。三百年前的族规是枷锁，而我是执锁之人。她越是挣扎，越是痛苦，记忆就越容易崩解——而崩解之后，便是重塑。”

陈浔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你想让她变成你的傀儡。”

“不。”幻象摇头，“我要她彻底忘记过去，包括你。当她成为新任圣女时，只会记得——是我救了她。”

话音落下，迷宫四周的通道开始坍缩。血肉墙壁向内挤压，祭坛周围的空地迅速缩小。陈浔退无可退，只能站在原地，剑尖指向幻象。

他正欲催动剑魄之力强行破局，忽然，一道清冷的女声自迷宫最深处传来：

“别过来！这是陷阱！”

声音很轻，却如冰锥刺破血雾。

是澹台静。

不是幻象，不是回响，是她真正的意识在警告。

陈浔动作一顿。

他没有收剑，也没有前进，而是缓缓单膝跪地，低头看着脚下翻涌的血浆。血水中映不出他的脸，只有一片混沌。

“我知道是陷阱。”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空间，“可若我不来，谁替你记住过去？谁替你走过这些黑暗？”

血色迷宫微微震颤。

祭坛上的少年虚影抬起头，嘴唇停止了呢喃。那一瞬，她似乎听见了。

幻象怒吼：“你敢扰乱仪式！”

血雾翻腾，凝聚成数十道利刃，直射陈浔周身要害。

他不动。

剑魄在影中嗡鸣，银光自地面升起，形成一圈微弱的屏障。血刃撞上屏障，发出刺耳摩擦声，却未能完全突破。

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识海已布满裂痕，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他的视线开始重影，耳边回荡着无数个“我不该记起”的低语。

但他仍跪在那里，手扶青冥剑虚影，脊背挺直。

血浆漫过脚踝，温热黏腻。

幻象咆哮着再度扑来，血刃化作巨网笼罩而下。

陈浔抬起左手，指尖划过掌心，鲜血滴落。

血未落地，已被剑魄吸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