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263章 缠身

陈浔右脚落下，石台蓝纹骤然亮起，如活物般顺着鞋底攀上小腿。他未动，左手仍按在青冥剑柄，右手掌心那道剑魄印记却猛地一烫，像是被火舌舔过。眼前光影翻涌，破碎的记忆碎片如风中残纸四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晰得刺骨的场景——天下山巅祭坛。

高台之上，铁链横贯虚空，漆黑如墨，每一根都深深嵌入白衣女子的肩胛与腕骨。她双目蒙着淡青绸带，发丝垂落额前，身形清瘦如旧，可那气息却冰冷得不像她。锁链另一端没入黑暗，仿佛连着整座山的重量，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你来了。”

她开口，声音如冰泉滴石，不带一丝温度。

陈浔喉头一紧，脚步本能欲动，却被脚下符文禁锢，动弹不得。他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她已冷笑。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识海深处某根弦骤然崩断。雨夜巷口，青衫客一剑穿肩，他跪在泥泞中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的画面轰然炸开。左肩旧伤突地抽搐，不是痛，而是钝，像有锈刀在里面来回磨刮。

他咬牙，指甲掐进掌心，血珠从指缝渗出，滴落在石台上，无声湮灭于蓝纹之中。

“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也不是来证明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她微微偏头，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看我被困在此，成全你的执念？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你不过是个守墓的孤魂，连命都是捡来的。”

四周空气凝滞，幻境之力如潮水压来。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肺腑似被砂石填满。可就在这时，右手掌心那枚剑魄印记突然震颤，一声清鸣自体内响起，不似耳闻，更像直接在骨髓中震荡开来。

龙吟声起，天地无声。

刹那间，虚空中浮现出无数黑影，皆是他的模样——有的持剑怒吼，有的跪地哀求，有的沉默背身。他们脸上没有五官，唯有空洞的眼眶与裂开的嘴，齐齐朝他扑来，口中嘶喊着同一句话：

“你救不了任何人！”

黑影如潮，层层叠叠，几乎将他吞没。每一道都在撕扯他的记忆，放大他的无力。他曾救下货郎，却未能阻止长生一族带走澹台静；他曾斩破机关巨人，却挡不住血魔教教主夺簪而去；他一路攀爬至此，可脚下每一步，都沾着别人的血。

一道黑影扑至面前，伸手抓向他的眼睛。他未闪，反而迎上一步，右手猛然抬起，掌心印记直对虚空。

剑魄清鸣再响，这一次，不再是单一音律，而是七重叠音，如七星连珠，共振而出。

音波所及，所有黑影如遭雷击，身躯寸寸崩解，化作黑雾消散。那些扭曲的脸孔在溃灭前发出最后一声尖啸，随即归于沉寂。

唯余高台之上，被铁链锁住的女子依旧伫立，嘴角那抹冷笑尚未褪去。

“你终究只是个凡人。”她说，“就算手持青冥，踏入天下山，你也改变不了命运。她不需要你，也不该属于你。”

陈浔站在原地，胸口起伏，汗水浸透后背。他知道这不是她，这只是幻境借她的形，说他最怕听的话。可即便明知虚假，那些话语仍如针扎心。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印记微光流转，与青冥剑遥相呼应。剑未出鞘，但他已感知到剑魄的存在——它不是外物，而是从他心中长出的东西，是他一路走来，以血、以痛、以执念凝成的信标。

“你说我不配。”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稳如磐石，“你说我只是孤魂野鬼，说我救不了人，也护不住人。”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那虚影。

“可我还是来了。”

话音落，脚下蓝纹猛然暴涨，整座石台嗡鸣震动，符文如活蛇游走，缠绕双腿。幻境开始扭曲，高台崩塌，铁链断裂，那女子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模糊。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眼中竟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迟疑，又像是痛。

随即，光影溃散。

陈浔仍立于原地，左手紧握剑柄，右手掌心印记温润如初。四周恢复寂静，唯有符文在地面缓缓流动，虚门轮廓重新浮现，幽深依旧。

他没有放松。

他知道，这还远未结束。

幻境不会轻易放过他。它会一次次试探，一次次撕开伤口，直到他崩溃为止。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开端。真正的试炼，从来不是对抗外敌，而是面对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怕辜负，怕无能，怕到最后，依然只能看着重要的人消失在眼前。

风起，吹动他额前碎发。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右手收回，贴于腰侧。青冥剑安静地挂在革带上，剑鞘口那一道金痕微微发亮，像是回应他的心跳。

远处，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不带情绪，只陈述规则：“心印之试，非止一劫。执念愈深，幻境愈真。若心不动，则万相皆空。”

陈浔不答，只将左脚向前移了半步。

鞋底落下时，蓝纹再次蔓延，速度更快，范围更广。地面纹路交织成阵，隐隐勾勒出北斗之形，与他掌心印记产生共鸣。

空气再度扭曲。

这一次，光影凝聚得更快。一座熟悉的院落浮现——小平安镇的老屋，檐角滴雨，门槛斑驳。门内，一个瞎眼女子坐在竹椅上，手中摩挲着一根白玉簪。

那是他最初遇见她的地方。

她抬起头，虽蒙着眼，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你真的以为，我能等你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