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223章 月下练剑

月光洒在沙丘背阴处，那几缕埋于沙表的银丝泛着冷光，如同蛛网般向四周延伸。陈浔蹲着未动，指尖离银丝半寸，掌心微热，剑柄贴在腰侧，温润如旧。

他没有追。

右手缓缓收回，按在膝上，呼吸拉长。方才脱困时经脉震荡，虽已调息大半，但右脚踝仍隐隐作痛，像是有细针在里面游走。他闭眼片刻，再睁时目光沉静，抽出青冥剑，横于身前。

剑尖点地，起手第一式“分沙”。

一划而过，沙面翻起薄浪，细粒随剑风卷起，在月下划出一道弧线，旋即散落。他不停，第二式“断流”接上，剑势稍滞，沙尘刚聚成柱，便轰然塌下。

他不急，也不恼。

第三式、第四式……从头再演。玄剑门基础七式，他曾练过千遍，每一式都刻进骨子里。可今夜不同——剑风能动沙，却无法凝势。沙旋初成，总在最高处溃散，像被无形之手拨乱。

第七式“断流”收剑时，他刻意放缓，以意引气，气催剑锋。沙粒应声腾起，螺旋渐显，眼看要连成一线，忽地四散飞扬，扑了他半身黄尘。

他立定，剑垂身侧。

月已过中天，清辉铺满沙海，四野无声。远处那片隆起的沙堆静卧如常，银丝隐没于沙下，再无动静。

他盯着那片沙地，左手轻抚剑脊。青冥剑微颤，不是警兆，也不是抗拒，而是一种……等待。

就在这时，十丈外一座沙丘顶上，人影悄然立定。灰袍老者负手而立，衣袂未动，声音随风飘来：“剑意不是蛮力，是心意。”

陈浔未回头，也未答话。这句话落在耳中，却不轻。

他回想起来——雨夜被青衫客所伤，剑阵自成护主；沙狐陷阱中酒火燃藤，火墙乍起；还有那夜骨桥崩解，他跃向对岸，剑未出鞘，却自行震鸣示警……哪一次靠的是蛮力？分明是心念一起，剑已先行。

他闭目。

不再想着如何让剑风卷沙成柱，而是回溯那些瞬间：沙狐王尾尖轻摆时的气机波动，银丝入沙的细微阻力，青冥剑嗡鸣前那一瞬的温热……这些感知，从未消失，只是被他压在了“招式”之下。

他松开杂念，只留一念清明。

右手持剑，自然垂落，左手搭上剑柄，不再主导，而是倾听。

沙地依旧死寂，月光如霜。可就在某一刻，心口忽然一紧，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剑柄微烫，青冥剑轻轻一震，剑尖自行偏转三寸，指向前方三尺处的沙堆。

他没有问“是什么”。

只是问自己：“剑想刺向那里吗？”

手腕一翻，剑出。

无声无息，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剑尖疾刺沙堆，直没至柄！

“嗤——”

沙土炸开，一条通体灰白的蛇形生物被钉入沙中，蛇身尚带湿黏残皮，腹部裂开，墨绿血汁喷溅而出。蛇尾狂甩，抽打沙地，激起漫天黄沙，沙粒打在陈浔脸上，他不动。

老者站在沙丘上，眯起眼：“这就是心意？”

陈浔缓缓抽剑，剑尖滴落墨绿血珠，落在沙上，滋滋作响。那沙蟒挣扎几下，终于不动，尸体半露沙外，蜕皮未尽，鳞片尚未硬化，正是最虚弱之时。

他低头看着剑锋，低声道：“它在那里，我一直……感觉到了。”

话音落下，青冥剑轻轻一震，像是回应。

老者沉默片刻，转身欲走。风沙拂动灰袍，身影即将隐入月色，忽又停步，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心能察微，剑才能破妄。下次，别等它动。”

话音散在风里，人已不见。

陈浔站着未动，剑横身前，剑锋映月，青芒流转。他低头看向方才刺出的那一处沙坑，沙层翻开，露出底下交错的银丝根系，如同活物神经，正缓缓收缩，往深处退去。

他蹲下，伸手拨开浮沙，发现银丝并非植物，而是一种极细的生物腺丝，由沙蟒体内分泌，用于标记领地、感知震动。这蛇早已察觉他存在，借蜕皮藏匿，伺机反扑。若非剑意先觉，此刻被穿的，或许就是他自己。

他收回手，拍去沙尘，站起身。

月光下，他重新执剑，不再演练招式，而是随意挥动。一剑斜撩，沙尘随势而起，竟未立刻散开，而是绕剑旋转，形成细小漩涡；一剑横扫，风沙成线，划出笔直沟痕，久久不散。

剑意雏形，初现。

这不是力量的提升，而是感知的贯通。他不再用眼去看敌，用耳去听声，而是以心去感。沙粒的浮动、空气的震颤、地下银丝的收缩……一切细微变化，皆在剑与心之间流转。

他忽然停下。

前方沙地微微起伏，那具沙蟒尸体旁，沙面缓缓隆起，一小段银丝探出，像触须般轻轻摆动，试探着空气。

他不动，剑亦不动。

片刻后，银丝缩回，沙面复归平静。

他知道，这地方不能久留。沙蟒一族以腺丝连通感知，一蛇受创，群蛇必知。今夜这一剑，不过是撕开序幕。

但他不走。

反而盘膝坐下，青冥剑横于膝上，剑尖朝前，指向那片沙堆。他闭目，左手覆于剑柄，真气缓缓注入，不是为了催动剑势，而是为了让剑与心同步共振。

沙海寂静，唯有风掠过沙丘的轻响。

忽然，剑柄一热。

他睁眼，剑尖已自行偏转五寸，指向左前方一块看似寻常的沙石。他不语，右手轻推剑柄，剑身滑出三寸，青光微闪。

下一瞬，沙石炸裂！

一道灰影暴起，竟是另一条更小的沙蟒，通体漆黑，獠牙外露，扑至半空。陈浔剑势一送，青冥剑全数出鞘，迎着月光划出一道青虹。

“噗！”

剑锋斩断蛇首，尸身坠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他收剑入鞘，动作平稳，仿佛只是拂去肩上灰尘。

站起身，他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沙丘连绵，阴影深重，银丝若隐若现，如同大地脉络。他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青冥剑贴在腰侧，温热未散。

他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一滴墨绿血渍，指腹染黑，腥味刺鼻。剑柄上的纹路硌着掌心，清晰可辨。

风起，沙动。

远处沙层又是一阵细微起伏，似有无数细丝在地下蔓延，悄然围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