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218章 剑魄

寒意如针，刺入骨髓。

陈浔在坠落中失去知觉的瞬间，身体已本能蜷缩，落地时翻滚卸力，右腿伤口再度撕裂，血未凝便被冻成暗红冰碴。他伏在冰面，呼吸一滞，霜气在鼻腔内结成细刺，肺腑如被千根银针穿扎。青冥剑横于身侧，剑柄尚存一丝余温，他伸手抓握，五指僵硬，指甲泛青，几乎无法合拢。

他将剑插入身旁一道浅窄冰缝，借力撑起半身。右手死死压住大腿外侧崩开的皮肉，那里深可见骨，血不断渗出，刚流出便凝成黑紫冰珠。他闭眼，舌尖抵住上颚，默念《北漠炼体诀》中“寒火相济”四字口诀。老者曾言：“极寒之地，真气若散则死，若聚则焚经脉。”此刻唯有以残存气血为引，逼其逆冲三十六处隐穴，方能暂阻寒毒入心。

一股微弱暖流自丹田升起，沿脊背逆行而上，又分流入四肢百骸。他额角青筋跳动，喉间涌上腥甜，强行咽下。寒气与内息交攻，经脉如刀割火燎，但他不动，也不哼一声。良久，指尖回暖，呼吸渐稳，脸上霜层簌簌剥落。

他睁开眼。

冰窟幽深，穹顶垂下无数冰棱，形如倒悬利刃。脚下冰层厚实，通体透蓝，映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仿佛沉于海底。他缓缓挪动身子，靠向最近一根冰柱，欲借力站起。就在手掌触冰刹那，青冥剑突然震颤，嗡鸣低响，剑脊云纹忽明忽暗，竟似有呼吸节奏。

他皱眉，俯身拾剑。

剑柄入手，先是刺骨之寒，转瞬又有一股灼热自掌心窜入，直冲肩井。他猛然一震，差点脱手。再看剑身，云纹正泛起淡淡金光，如同血脉流动。他凝神细察，那光并非静止，而是由内而外缓缓游走，似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不信邪，挥剑斩向头顶冰棱。

剑锋未至，冰棱先裂。咔嚓一声脆响，碎冰纷落。紧接着，青冥剑尖骤然喷出一道金色火焰，炽烈如阳，轰然炸开剩余冰柱。火光四射，蒸汽腾起，方圆三丈内的坚冰迅速融化，水汽蒸腾成雾，在空中旋绕不散。

陈浔后退半步，瞳孔微缩。

那不是寻常火焰。金焰纯净无杂，燃而不爆，照彻冰窟却无丝毫焦灼之味，反而带着一种古老威严的气息。他低头看剑，剑身清辉流转，云纹金光未散，仿佛刚刚苏醒。

“剑魄……竟是真的。”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清晰。老者说过，凡剑修至剑骨初成，历经生死磨砺，方有可能引动剑魄初现。此非功法可求，亦非意志能强启，唯心境、体魄、机缘三者合一，方得一线天启。

他曾以为那是传说。

如今剑在手，火在前，一切皆成现实。

他缓缓抬起左手，贴于冰面。热浪尚未散尽，表层冰壳已薄如纸片。他运指轻敲，咚咚作响，下方空旷，似有回音。他凝神细听，又用剑尖轻划冰面，划出一道浅痕。金焰余威仍在，冰层边缘缓缓融化，露出下方一处凹陷。

他蹲下身，拂去浮冰。

一道阶梯轮廓浮现——螺旋向下，阶面平整，边缘刻有模糊纹路，深不见底。他心头一紧，这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所筑。更诡异的是，那阶梯似乎与青冥剑共鸣，每当下方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剑身便随之轻颤。

他盯着阶梯入口，久久未动。

伤未愈，力未复，贸然深入极险。可若退回，前方岩浆湖已塌陷，身后隧道被火封死，唯一生路便是这冰下幽径。况且，情石曾在怀中震颤，银纹浮现，那句“别信——”犹在耳边。他不知该信谁，但此刻手中之剑、眼前之路，皆是命途所指。

他盘膝坐下，将青冥剑横于膝上。

双手覆于剑柄，闭目调息。体内真气虽残，但剑骨已成，经脉比以往坚韧数倍。他不再急于运转大周天，而是以最慢节奏引导气息游走四肢，尤其右腿伤口周围，一点一点化开冻结的血块。时间流逝，汗水刚出即凝，又融，再凝，循环往复。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睁眼，气息平稳。

他起身，拄剑而立，走向冰层裂口边缘。阶梯入口距他不过五尺，但冰面脆弱，稍有不慎便会塌陷。他拔出青冥剑，剑尖轻点冰面，试探承重。金焰未再显现，但剑身温润，似有灵性护主。

他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冰缘，右手握剑垂下，剑尖触到第一级台阶。

刹那间，剑身剧震。

一股无形波动自阶梯深处涌出，顺着剑身直冲脑海。他眼前闪过碎片画面：一座石殿，中央立碑，碑上刻着七柄剑影，其中一柄，正是青冥。画面一闪即逝，如同错觉。

他未惊，也未退。

只是更紧地握住剑柄。

他知道，这条路通向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剑选择了他，他也从未弃剑。

他收剑入鞘，俯身探手，确认阶梯稳固。然后，左脚先行，踩上第一级台阶。冰面微颤，未裂。他将重心前移，右腿拖行而下，每一步都缓慢而坚定。冷风自下方升起，带着腐朽与尘封的气息，扑在脸上。

他继续下行。

七级、十五级、二十三级……阶梯无尽，幽深如渊。青冥剑在他腰间轻颤，仿佛在提醒什么。他不理，只专注脚下。直至某一刻，他踏下第三十九级台阶时，脚底触感突变——不再是冰，而是坚硬石面。

他停步。

前方已无阶梯，只有一段短窄通道，石壁粗糙，布满干涸裂纹。通道尽头漆黑一片，隐约可见两扇半掩的石门轮廓。他站在石门前，伸手欲推。

就在此时，青冥剑自行出鞘寸许。

他顿住。

剑尖微微上扬，指向门缝深处。

他缓缓抬手，搭上冰冷石门边缘。

手指刚触及，门内忽然传出一声极轻的“咔嗒”，像是机关松动。

他用力一推。

石门开启瞬间，一股陈年尘气扑面而来。门后空间不大，仅容三人并立，地面堆满碎石，中央立着一块断裂的石碑，碑面朝下，看不见文字。他迈步欲入。

右脚刚跨过门槛，头顶猛然一暗。

一块巨石从上方滑落，砸向他的后颈。

他本能侧身，左肩撞上石门，青冥剑瞬间出鞘，反手向上格挡。

火星四溅。

巨石被剑脊挡住，滑落在地，发出沉闷撞击声。他喘息未定，抬头看去，原本完好的顶部赫然裂开一道缝隙，正缓缓合拢。

他低头，剑身完好，但虎口崩裂，血顺剑柄流下。

滴答。

一滴血落在石碑断面，渗入裂缝，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