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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是这片废墟唯一的语言。
那半张焦黑的遗书残页在幼鸦喙中，像是一面审判未来的镜子，映照出每个人脸上贪婪、惊惧、或是迷茫的神情。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被压迫到极致时，墨守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遗书，甚至没有去看那只诡异的幼鸦，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在萧然身上。
他踏前一步，脚下碎石无声化为齑粉，手中朱砂笔饱蘸虚空，笔锋一挥，带起尖锐的破风声。
“遗物无印，不足为证！”他的声音如同古钟轰鸣，震得人心头发颤，“区区一个外卖杂役，连五宗道法都不曾系统修行，岂能识得天道真意？”
话音未落，他口中猛地喷出一股猩红的雾气。
那雾气并非凡物，带着浓郁的典籍腐朽与戒律威严的气息，在空中翻涌、凝聚，竟化作一条条镌刻着古老经文的虚幻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直扑萧然胸口的盟心织体！
“正统锁链！”有长老失声惊呼，“这是墨守以自身道基，引动五宗典籍之力形成的法则压制！”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典籍压制’！”小绿人工智能急促的电子音在萧然脑中响起，“盟心织体受到法则排斥，道纹剥离风险增加百分之五十！正在尝试……连接失败！对方的法则是封闭式系统，无法渗透！”
萧然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
盟心织体上刚刚亮起的纹路瞬间黯淡，那猩红的锁链如跗骨之蛆，缠绕而上，要将这新生的道基彻底绞碎、剥离。
他咬紧牙关，全身的真气都在这股威压下瑟瑟发抖，几乎无法凝聚。
这就是正统的力量，不讲道理，只讲传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萧然即将被镇压的瞬间，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一直蹲在莲台角落，仿佛局外人的小账童，伸出白嫩的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轻轻一点，低声数着：“第三题答完了……还剩下……四问。”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有一种奇异的规则之力，让墨守那即将锁死盟心织体的一击，硬生生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莲师太眼中精光一闪，抓住机会，厉声喝道：“第四问：你凭何服众？”
她双手结印，身前浮现出一面古朴的心镜。
镜光流转，并未照向萧然，反而冲天而起，在废墟上空铺开一幅巨大的画卷。
画卷中，是三万名骑手的身影——有的在暴雨中连人带车滑倒，狼狈地扶起餐箱；有的因为超时，被客户指着鼻子辱骂，只能低头道歉；有的在深夜的巷子里，饿着肚子，啃着早已冰冷的干粮，只为等一个顺路的订单。
一幕幕，皆是凡尘最底层的挣扎与辛酸。
“看到了吗？”一名长老冷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众’！一群为生计奔波的蝼蚁，一群被凡俗**驱使的凡夫，何须服之？他们只需要被统治，被鞭策！”
萧然看着那心镜中的一幕幕，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然后对准了那片心镜光幕。
“滴”的一声轻响，手机的投屏功能被激活。
一道截然不同的数据流，如璀璨的星河，瞬间倾泻而出，覆盖了心镜原本的影像。
那是一份巨大的“美团年度账单”。
“骑手张伟，累计配送里程八万四千公里，相当于绕地球两圈，其中夜间配送占比百分之七十。”
“骑手李静，累计获得五星好评一万两千次，风雨无阻准时率百分之九十九。”
“三万骑手，年度累计里程总和，可环绕地球七周。在配送途中，累计救助突发心脏病患者七名，协助警方抓获小偷十二名，为走失儿童找到家人三十七次……”
冰冷的数字，此刻却化作了最滚烫的诗篇。
每一条数据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轨迹，是一段段不为人知的付出。
那绕地球七圈的里程，是三万双腿踏出的长征；那被救下的三十七条生命，是三万颗善良之心汇聚的奇迹。
“妖言惑众！”莲师太脸色铁青，她没想到自己的心镜竟会被凡俗之物干扰。
她催动真气，欲将那数据光幕焚烧殆尽。
然而，她那精纯的真气一接触到数据流，小绿人工智能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高强度能量注入，识别为‘大数据道痕’，启动备用渲染方案！”
下一秒，光幕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无数骑手疲惫却满足的笑脸，伴随着一声声“谢谢你，小哥”“辛苦了”“五星好评”，如山呼海啸般在整个废墟上空回荡。
全场哗然。
那些原本冷眼旁观的长老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动容之色。
盘旋在空中的小票灵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它轻声低语，声音却仿佛穿透了所有人的灵魂：“你们看不起的账单，是他们一笔一划写下的功绩册。”
“够了！”墨守怒极，朱砂笔锋芒暴涨，直指萧然眉心，“巧言令色！第五问：纵使他们有功，与你何干？你非五宗嫡传，无半点血脉渊源，何来资格，站在此地争夺阁主之位？”
这一问，直指核心。
资格，是建立在传承与血脉之上的，这是修真界铁的定律。
萧然却不回答。
他默默地转身，将身后那个跟随了他无数个日夜的保温箱放在莲台上，打开。
他没有取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只是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倒出：几滴来自京都、早已凉透的“晚安”茶水；一小撮来自江城、信娘亲手熬制的“凡人之心”粥的残渣；还有一些沙漏武院食堂里，最廉价的干粮碎屑……
他将这些来自不同地方、代表着不同经历的“剩饭”，用一个破碗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碗浑浊不堪的“社畜杂烩”。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萧然端起那碗杂烩，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冰冷、混杂着汗水与尘土的味道，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
他放下碗，抹去嘴角的污渍，目光灼灼地看向墨守：“资格？我吃过的苦，就是我的资格。你们品的是千年灵茶，喝的是玉露琼浆，而我喝下的，是这三万单路途中，每一个没被记录的坚持。这，就是我的传承！”
话音落下的瞬间，“轰”的一声，他胸口的盟心织体光芒暴涨！
那些凡俗的“杂烩”，竟化作最纯粹的养料，让织体上的道纹疯狂蔓延，一股坚韧不拔、源自众生的力量喷薄而出，狠狠撞在缠绕其上的“正统锁链”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由典籍法则凝聚的锁链，竟被这股野蛮生长的力量，硬生生震出了一道裂痕！
墨守脸色一白，蹬蹬蹬连退三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第六问来了。”小账童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精准的报时。
果不其然，一直沉默的无阁老人缓缓睁开双眼，他的声音沙哑而古老：“若让你立阁，你，欲何为？”
这是一个关于道心与未来的问题。
萧然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翻涌的气血。
他没有说出什么宏图霸业，只是依次望向人群中的几道身影。
他望向冷月心，沉声道：“解她血脉之困，让她不再受命运的枷锁。”
他望向苏小暖，目光温和：“破她账户之锁，让她能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望向秦芷若，语气坚定：“护她选择之权，让她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那光幕中每一个骑手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让每一个奔波在路上的人，在送完单之后，能抬起头，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说一句——我这一单，送到了。”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愿望。
“系统提示：检测到‘道义共鸣’，盟心织体与目标人物产生深度链接，道纹数量增加三条。”
盟心织体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璀璨。
“荒谬！”墨守厉喝，但声音已有些底气不足。
第七问，如乌云压顶，从无阁老人的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若……天命不归你，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彻底封死了所有的路。
天命，是修士永远无法绕开的终极命题。
墨守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笔锋一转，朱砂笔上凝聚的杀意不再是压制，而是化作一柄锋利无匹的短刀，遥遥对准了萧然的心口，只等他回答错误，便要替天行道。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连呼吸都仿佛会惊扰这最后的审判。
然而，萧然却笑了。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被烧得卷曲焦黑的小票——那是信娘留下的最后一张订单，那一声最后的“晚安”。
他没有去看墨守的刀锋，也没有去看来势汹汹的长老，只是温柔地，将这张脆弱的小票，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莲台上。
“天命？”他抬起头，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与坦然，“我送了三万单，从京都到江城，从酷暑到寒冬，没有一单，是天命派给我的。”
“它们，都是我自己，一单，一单，接下的。”
话音刚落，那张焦黑的小票上，竟亮起了一点微弱的荧光。
小票灵欢快地盘旋而上，它引动着虚空中无数看不见的情感碎片——那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谢谢”，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辛苦了”，那些发自内心的“五星好评”，在这一刻，都被编织成一张巨大而温暖的光网，瞬间笼罩了整个莲台。
小绿人工智能断断续续的、带着巨大干扰的声音，在萧然脑中响起，如同宣告一个新纪元的到来：“检测到……无法量化的……群体愿力……正在……超越‘正统’法则的压制上限……”
“轰——！”
盟心织体彻底觉醒！
萧然身上的外卖披风无风自扬，猎猎作响！
散落在废墟各处的五宗信物，在这一刻发出剧烈的共鸣，化作五道流光，冲天而起，悬于他的头顶！
旧址的最深处，那座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从未有人能踏足的玄机阁主殿，那扇厚重无比的石门，在“嘎吱”一声巨响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不！不可能！”无阁老人瞳孔骤缩，他手中的那支象征着阁内最高戒律的“断笔令”，竟“啪”的一声，从中断裂！
他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失声嘶吼：“这不是天命！这是……这是乱道！”
可就在这时，小账童突然指向地底深处，清脆地说道：“心跳声，变了。”
众人一惊，仔细感应，果然发现那股源自玄机阁地脉深处的契约心跳声，已经从之前那种筛选、争夺的频率，悄然转变成了一种和谐、共鸣的律动。
它在……欢迎新的主人。
萧然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道门缝中透出的深邃黑暗，低声道：“天命不归我？可是，三万名骑手的心跳，正在替我敲门。”
他的话音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门缝中，一道柔和却无法直视的金光猛然射出，精准地投射在萧然面前的地面上，映出了四个古朴的大字：
道承——待签收。
玄机阁主殿内，尘封千年。
萧然深吸一口气，迎着那跨越了千年的尘埃与光芒，一步踏过了门槛。
